欧洲萧条缩影：小城拉利内阿

2012-07-12 06:22:24

来源: 时代周报

短暂的欧盟峰会效应并没有给笼罩在危机中的欧洲带来太久的喜悦。此刻，在西班牙南部的拉利内阿市，当地的居民正像一艘沉船上的老鼠一样，纷纷逃窜。拉利内阿市的衰败是整个西班牙乃至

本报记者马欢

“有一天，欧洲人经过了艰难的紧缩和结构性改革后，繁荣降临。通过努力，欧洲还清了债务，增强了竞争力。市场将会发现，债台高筑的美国和日本才是真正有问题的经济体。”在6月29日落幕的欧盟峰会中，德国总理默克尔提出了这样一个对欧洲来说十分美好的愿景。

这次峰会的成果也确实让市场狂欢了一把：与会的欧盟领导人签署了1200亿-1300亿欧元的经济增长计划，同意直接向西班牙银行系统注入资金，同时决定采取措施降低意大利与西班牙的债券收益率。此外，随着两大援助基金ESM（欧洲稳定机制）和EFSF（欧洲金融稳定基金）被赋予更灵活的运用，全球当天股市大涨。

然而，短暂的峰会效应并没有给笼罩在危机中的欧洲带来太久的喜悦。此刻，在西班牙南部的拉利内阿市，当地的居民正像一艘沉船上的老鼠一样，纷纷逃窜。拉利内阿市的衰败是整个西班牙乃至整个欧元区的缩影。

如果西班牙的实质问题并不仅仅只是受到全球经济的影响呢？如果这个国家债务的根源并不仅仅因为资本市场高额的借贷成本，而是历史和经济结构性的问题造成的呢？当你走入像拉利内阿市这样的欧洲小城，你就会发现，这里被过多的表象麻醉，就像欧洲其他地方一样。

“目无法纪之城”

夏天的清晨，拉利内阿市的居民们一大早起来，匆匆赶至边境。人群中，有清洁女工，有保姆，有建筑工人，甚至还有走私小贩。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离开这个鬼地方，哪怕几个小时也好。

穿过拉利内阿市的边境，就是英属的直布罗陀地区，那里有一堆的岗位在等着他们，对于拉利内阿市的居民来说，有活干，有工作，就是有希望。

到了上午11点，小镇的交通已变得非常拥挤。在这样炎热的夏天，熙攘的车辆和人群已经从边境地区一路堵塞到市政厅。在市政厅的市长办公室内，拉利内阿市的市长阿劳霍正端坐在办公室前，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就业大军。33岁的阿劳霍是这座城市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市长。不过在现在的西班牙，市长可不是什么光彩的职业。在欧债的危机冲击下，阿劳霍早已感到苦不堪言，情况甚至比以前更遭，“虽然我们城市还没破产，不过差不多了。”她说。

这座城市至今还欠着当地雇员们8到9个月的薪水。就在当天早上，市长还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看到了这样一条醒目的反对标语：“给钱，或者下台！”她家也时常被愤怒的游行者包围着，愤怒的民众甚至点燃了她秘书的车子。

在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拉利内阿市曾出现在媒体的头条当中，当时它被称之为“目无法纪之城”。因为在该市接壤安达卢西亚小镇的边境处，大量的贩毒者、走私者和其他犯罪者在流窜着，治安混乱。1995年，西班牙人民党上台之后，开始推行一系列整顿政策，这座城市才渐渐恢复了宁静。

市长阿劳霍表示，上世纪90年代初，尽管拉利内阿市恢复了秩序，但平静的表面下，却暗含着危机。那个时候就一点一点堆积下来的一些账目，现在成了一个大问题。

如今，在政府行政机构下工作的员工已经是当时的两倍多。当地政府还雇用了大量的警察、律师和心理学家，甚至请来了所谓的专家顾问和访问学者，这些人都被授予了相应的职位。在过去的15年内，这个城市因为这些过量的雇佣而堆积了巨额债务。

一座城市，就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洗劫”了，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为此负责。拉利内阿市再度成为了“目无法纪之城”。

2011年的夏天，就在阿劳霍上任之前，大量文件被货车运载至隐蔽处销毁。阿劳霍列出了当时政府欠债的数目，光私营企业就欠了1.2亿欧元，未付清的法院罚款达4500万欧元，失业社保方面还有3900万欧元的债务。因为社保债务，西班牙国家政府拒绝给这座城市退1500万欧元的税，该城市的行政机构也没有办法再支付薪水。这座拥有65000人口的小城，如今人均债务已经高达3000欧元，仅次于西班牙首都马德里。

西班牙萧条缩影

小城的危机，是整个西班牙经济萧条的缩影。

西班牙和希腊、意大利不一样，债务与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相对较高。大量的私人债券也诠释了西班牙银行目前的困境：几乎快要被隔绝在市场之外，根本无法取得金融融资。

这座小城的失业率达到了惊人的40%。相比之下，德国的官方失业率仅有6.7%。即便放在整个欧洲，在那些所谓的问题国家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失业率也不过10.3%。目前，西班牙整个国家的失业率已经高达24.4%，拉利内阿市就是这当中最糟糕的地区之一。

当年负责开发拉利内阿市的百万富翁，如今早已畏罪上吊自杀，留给当地的，是一堆只建了一半的“烂尾楼”。对于西班牙来说，这些“烂尾楼”是最大的讽刺了。它们总是在无声地告诉人们，曾经的低息贷款只是一种假象，它迷惑了人们对财富的认知。“人们不仅仅想利用贷款去购买房子和公寓，”一名叫做伊丽莎白的当地作者表示，语气中带着少许自嘲，“人们甚至想用贷款去买华而不实的家具炫耀。”

危机也反映了西班牙政治的深层次矛盾，即我们所说的“两个西班牙”—左派和右派的西班牙。两派针锋相对，互不妥协，在危机面前，至今未能达成一致的意见。目前，拉利内阿市的执政力量是左派，但是该城隶属的安达卢西亚区的执政党却是右派，两派政治力量的斗争，让经济复苏变得愈发艰难。

西班牙首相拉霍伊警告，按照西班牙目前的国债收益率，该国无法在长期内实现自我融资。西班牙急需欧盟的援助资金，来解决国内迫在眉睫的失业问题，并使萧条的经济重回正轨。

“欧洲之末”

早晨的拉利内阿生气盎然，或者至少是在酒吧前的西班牙妇女正准备穿越边境。从几百米之遥的英国海外领土带来廉价香烟的女性，在当地有个专有名词，她们被称为“女性走私者（Matuteras）”。体重超重这个现象在走私者当中特别流行，也因为超重，使得她们更容易在身体不同部位多藏几包香烟而不被发现。

妇女们准备跨越边境。较有经验的妇女就把她们的身份证用项链穿起来，戴在脖子上，那样她们就不必在每次过关时都要忙着找身份证了。每个人过关时可带一条香烟。那些没有被检查和登记过的人就会穿上不同的衣服，在西班牙那一边准备前往直布罗陀。

这有助于解释为什么在极其简陋的报摊前有那么长一条队伍。在英国边境上，报摊很不起眼，它其实就是一个铁栏围着的棚。在报摊上，用25.90欧元就能买到一条万宝路，由于西班牙报关代理人看起来没有强烈的走私动机，然后走私者就通过报关代理人，再次越过边界回去。越境者每条烟能赚取4欧元的利润。在西班牙边上的报摊经营者，出售香烟后能赚6欧元。实际零售价要再高9欧元。但零售价已不重要了，因在拉利内阿的大部分正规烟店都已经停业了。

在这里除了走私还能做什么呢？拉利内阿没有工厂，没有可供游客观赏的风景，没有奢华的酒店也没有海滩。像一个本地人所说：“我们就是欧洲之末。”

一位宪兵中尉说道，灰色经济仍有着吸引力。整个安达卢西亚大家庭都会利用周末时间到拉利内阿旅行。“在早上，他们从塞维利亚或赫雷斯过来，在直布罗陀加满便宜的汽油，一日三餐就靠他们用保鲜盒带过来的饭。然后他们五人成群地走过边境，把香烟带回来，直到他们赚到300欧元利润为止。这才足够一个星期在家里生活。”

在欧盟峰会举办地布鲁塞尔，西班牙成为了最新欧盟峰会的赢家。西班牙首相马里亚诺·拉霍伊在峰会后表示，他希望在今年年底可动用欧洲稳定机制（ESM）来为西班牙银行业直接注资。同时欧盟援助资金还将放弃“优先求偿权”。这意味着一旦出现风险，私人投资者和欧盟救助资金一样具有平等要求赔偿的权利，这无疑将极大安抚市场信心。

“不增加财政负担、不附加额外条件、欧盟援助资金放弃优先求偿权，这些都是西班牙迫切想要的。”然而，仅仅是来自欧盟的援助，而不去正视历史，如看看那些真正困扰经济发展的因素，真的能让拉利内阿市和整个西班牙走出危机么？

(基路亚对此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