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中产急速坠落

2012-05-31 05:55:07

来源: 时代周报

无止境的经济危机，已经直接侵蚀普通希腊人的生活。特别是被认为对一国稳定有着极其重要作用的中产阶级，正在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的故乡急速衰落。

本报记者张子宇实习生周程施

5月22日，前希腊总理帕帕季莫斯爆出重磅言论：希腊退出欧元区的风险实质存在，相关准备工作“正在考虑中”。加上几番组阁失败，悬崖边上的希腊摇摇欲坠。

希腊，因为拥有灿烂的古文明以及蓝宝石般的海水，一直是全世界旅游者心目中的圣地。然而现在的它，即使对希腊人来说，亦不再是乐土。

无止境的经济危机，已经直接侵蚀普通希腊人的生活。特别是被认为对一国稳定有着极其重要作用的中产阶级，正在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的故乡急速衰落。

曾几何时，作为巴尔干半岛不多的西方阵营国家，希腊的生活水准一直领先接壤的诸多苏东阵营成员。但是现在，那些曾在东欧等国出现的场景，几十年后在希腊重现：大排长队只为买土豆，用家传珍品换食物，各类人群都想移民。

记者4个月不发工资

传媒工作者成为了受害的重灾区。实际上，纵观现代历史，每一次重大经济危机中，失业人群中总有记者大军，希腊也不例外。

电视台的资深女记者卡特琳娜·波利佐（KaterinaPolizou）正在做一份兼职，她的丈夫也在努力工作。但是他们依然对失业惊恐不已，担心失去住房，他们月收入与之前相比已经减少了超过1000欧元。

他们25岁的儿子已经在音乐和电影研究这个浪漫的专业辍学，为了糊口转而加入警察队伍，这是一个他过去完全没有想到要从事的职业。由于不断增加的社会不稳定情绪，警察队伍倒是需要扩编。

希腊经济正在经历现代西方国家从来都没经历过的大崩溃。自2009年以来，已经有1/4的希腊公司倒闭，一半的小企业称其无力发放工资。一种实物交易经济已突然涌现出来，原因是人们试图在破碎的金融体系以外找到应急的办法。

在年龄不到25岁的人口中，将近一半的人口正处于失业状态。人们已将大约1/3的钱从银行户头中取出；看起来许多人都会把自己的积蓄藏在床底下或是埋在后院里。一名银行家最近以来的部分工作内容就是试图说服人们继续把钱存在银行里，但是他自己也说：“谁会信任一家希腊银行？”

“现在我最害怕的就是明天一觉睡醒没了工作。现在什么都不确定。”卡特琳娜无奈地说。由于政府大额提高税收，她要支付6个月里的2500欧元税金。无法支付后，她只能去向银行借款，紧缩时期的利息自然高得惊人，达到19.5%。如果无法偿还房贷，卡特琳娜夫妇就将失去住房，无家可归。

对于在一家左翼立场日报工作的阿里斯·哈德吉奥吉欧（ArisHadjigeorgiou）来说，窘迫的情形类似，尽管他依旧能在小餐馆里对目前的经济政策和问题指点江山，但是同时也承认自己的生活也正在变得艰难。报社已经四个月没有给他发工资，其他同事也都是如此。但尽管如此，几乎没有任何职员从这家报社离职，原因在于辞职后也无处可去。没过多久，这家报社就破产了。

金融精英回家种田

随着经济的持续萧条，书籍、新衣服甚至鲜花都已经变成了一种奢侈品。过去希腊因为有很多个体职业者及大量的公共职位，很少有全家失业的状况，但现在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人们甚至来不及为降低的收入惋惜，因为随时有可能连收入都没有。哪怕是娴熟的职场老手，也需要经历最残酷的竞争。以物易物交易开始流行。

郊区的农民已经开始把农产品直接拿到城市里出售，这种较为低廉的方式（比超市和一般小店要便宜）受到了居民的欢迎。经常可以看到在大堆土豆前排着长队，甚至有人用实物来换。外国记者还发现衣着体面的希腊人小心翼翼地翻拣垃圾桶来寻找食物，一本有关希腊如何在纳粹占领时期的新书《饥饿食谱》，已经令人惊异地成为了热销书。

希腊的中产阶级们已经开始离开城市。根据德新社的报道，过去两年内，大约6万希腊人离开城市务农。38岁的前股票经纪人扬尼斯·潘托利斯就离开了希腊第二大城市赛萨洛尼卡，与妻子和两个孩子回到了50公里外的家乡卡泰里尼，工作是照料葡萄园，待葡萄成熟后酿酒。

“在塞萨洛尼基时，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回老家，在葡萄架下忙活。收拾行李回家时，每个人都认为我疯了。”潘托利斯说。他承认种葡萄、酿酒赚钱不容易，但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我能预见，虚假增长、房产和财富泡沫终有一天会破，我想在那之前抽身。我不是唯一受够（大城市）的人。现在，其他人也发现，大城市没什么可提供。”

和潘托利斯一样，埃维·帕帕季米特里乌现年30岁，曾在雅典学市场营销，毕业后做过几份与专业无关的工作，勉强平衡收支，最终回家乡阿尔塔养蜗牛。“留在雅典，我负担不起生活的开销。所以决定冒险。”他说。

在希腊青年农民协会成员季米特里斯·米海利季斯看来，越来越多人务农是为了“寻找稳定的生活轨迹和低开销的生活方式，而这样的生活务农可以提供”。他说，不少人咨询种什么作物最合适，请求多得让该协会难以招架。

医疗水准滑靠非洲

在希腊，曾经中产阶级的人口占总数的30%-50%，他们基本都有自己的住房。而其上层者，更有不少拥有在乡村或者爱琴海小岛的度假别墅。现在一切都变了样。

穆洛达吉·艾勒菲里亚（MouloudakiElefheria）是一名外科医生。她拥有自己的私人诊所，但现在月收入已经从3500欧元骤降至1700欧元，仅够偿还房贷。现在她只能动用自己的私人储蓄金，而且还需要和妹妹一起赡养母亲。她妹妹的工作在目前这个环境下处境更为堪忧—花店店主。

有时间的时候，艾勒菲里亚还会在克里特岛做志愿者。现在那里满是买不起药，看不起病的人，心脏病、高血压和残疾人已经无力继续支付医疗保险，只能去诊所拿免费的药。这些药主要靠一些医药公司的捐赠和有人将自己快过期的药捐出。

“以前我在乌干达和索马里工作的时候，那里的药少得可怜，医疗条件也很差。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幕会发生在我的故乡。这太可怕了。”曾在非洲做志愿者的艾勒菲里亚悲愤地说。

希腊的失业率已经超过了21%，并且还在上升。2011年的GDP下降了6%，同时作为削减公共开支的一部分，15万个公共岗位被裁减。

56岁的工地监工佩德罗斯·瓦菲亚迪斯（PetrosVafiadis）终生从事建筑行业。过去10年时间，他为一家名为Archi-Tek的公司担任工地监工，这家公司负责营建大型的建筑物，多数是学校和博物馆等政府赞助项目。在巅峰时期，这家公司拥有50名正式员工和大约900名合同工。但现在，该公司仅有两名员工，这两人都是工程师，主要负责已完工项目最后的收尾工作。在公司所在的塞萨利(Thessaly)地区，所有岗位都不裁减。瓦菲亚迪斯去年9月被裁员，当时他距退休仅差两年时间。

瓦菲亚迪斯吸了一口烟，用厚重的嗓音说道：“未来没有光明。”他所指的不仅是自己的状况，同时也是指希腊的形势。“我觉得，情况只会变得更加糟糕。”在他居住的希腊北部小镇吉安尼塔萨(Giannitsa)，取暖用油价格的上涨迫使当地居民依靠火炉取暖。当地居民说道，这是记忆中第一次在寒冷的空气中闻到木头燃烧所发出的烟味。

瓦菲亚迪斯的妻子叶卡捷琳娜（Ekaterina）在一间幼儿园自助餐厅中做厨师，但月薪已从1730美元降到了1260美元。这对夫妻的年薪已经从4.3万美元左右下降至这一数字的一半左右，而一旦瓦菲亚迪斯为期12个月的失业救济金到期，那么月收入还将减少530美元。

移民潮再起

在2011年上半年中，希腊的自杀率上升了40%。人们在痛苦中求生存，走出去也不失为一条活路。越来越多的希腊人试图离开自己的国家，自谋出路。2010年，有1.2万人参加了一个由政府赞助的移民澳大利亚研讨会，在一年前仅有42人出席。

艾勒菲里亚也希望移民，遗憾的是，她已经54岁了，希望渺茫。仅2011年，就有2500名新希腊移民前往澳大利亚，他们大部分是医生、工程师和建筑师。之前，澳大利亚的希腊移民主要来自希土战争时期，这些战争难民的故事曾经穿插在美国热门电视剧《太平洋》中。而现在，贫穷正在将希腊的精华逼走。

讽刺的是，因为一直在欧债危机中对希腊施加压力而为希腊人讨厌的德国，也成为移民的主要去处。德国的工资比较高，失业率在欧盟国家中也算是相对比较低的。对希腊人来说，去德国找工作或许要比在国内找工作还要容易点。欧洲联盟求职和教育服务机构“欧洲通行证”统计，2011年9月，1.33万希腊人提交求职简历，比2008年同月增加1.11万人。其中，超过63%的求职者不到30岁。德国法兰克福“旅外希腊人全球理事会”收到大量涉及德国就业的咨询请求。

“我们每天接到不少电话，大部分是30-35岁的年轻人，他们就到德国工作寻求我们的建议或帮助。”理事会成员乔治·阿马兰提迪斯说。他估计，过去3个月，4000名希腊人移民德国，其中大部分人动身前没在德国找到工作。

而尽管经常可以看到最近的希腊示威活动中友焚烧德国国旗的举动，但是在雅典市中心的歌德学院（德语学习机构），每天有350名学生来这里上课，这个数字相比于一年前增长20%。学院的负责人波尔茨说：“我这些希腊学生在这里会把政治放到一边，学习一门新技能有助于找到工作。来这里的都是年轻学生或研究人员，他们都在竭尽所能提高自己的专业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