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围垦 洪湖渐远“浪打浪”

2011-06-02 06:38:01
来源: 时代周报

本报记者 何光伟 发自洪湖

5月31日,一场阵雨让刘汉伟欣喜若狂。

就在两天前,他还背着喷雾器给棉花浇水。虽然“一点露水能缓解一下棉花的干渴”,但对龟裂的地块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

刘汉伟家住在洪湖市老湾回族自治乡沙洲村,他们全家种了10亩地,还有一个近15亩的水塘。

今年雨水太少,刘汉伟养的水塘里的鳝鱼每天靠从洪湖附近的沟渠里抽水维持。“如果再有10天不下雨,沟渠也要干涸了。”

由于过早干旱,播种的秧苗因缺水至今不到10cm高。刘汉伟不得不推迟插秧时间,他担心干旱会影响今年水稻的收成。

自种农地不多,刘汉伟为多赚点钱,就把洪湖市新堤办事处新闸村一户农民家的近3亩地承包过来耕种。

去年棉价一路高涨,让刘汉伟感觉“种棉花大有商机”。但这次“活63岁都没见过的大旱”,让刘汉伟的大部分棉花苗都近乎枯萎。

湖北气象部门称,洪湖市今年降雨量明显偏少,累计降雨量为144毫米左右,比往年减少七成,旱情为70年一遇。

4月上旬播种、5月初移栽到地里,“快两个月了,还活着的棉花苗最高的还不到一尺。”刘汉伟深感无奈,“这可是洪湖边上的地啊!”

洪湖是中国第七大淡水湖,位于湖北省中南部的长江中游北岸,行政区划隶属荆州市,地跨下辖的洪湖市和监利县。

江汉平原有四湖,洪湖是锅底。为避水灾并向低湖田要粮,洪湖近几十年被大规模围垦。这种堵塞江湖连通的做法,已经让洪湖遭受到内涝和正在持续干旱的惩罚。

闸断血脉相忘江湖

1969年7月20日,江汉平原发生持续特大暴雨,洪湖田家口长江大堤溃口。刘汉伟“这辈子都忘不了”那次洪湖大洪水,至今仍让他“胆战心惊”。

《湖北水利志》的记载称,洪湖田家口长江干堤溃口淹没监利、洪湖两县1.69万平方公里土地,共有80万亩农田受灾。

江水翻越洪湖倒灌,致使洪湖周边大部分农田被淹绝收。刘汉伟和村里的人不得不搬到地势高点的地方搭建窝棚暂住,还“饥荒了许久”。

为响应上级“插到湖心,收到湖底”的号召,湖北决定修建新堤大闸来解决湖区低洼田问题。从1970年冬到1972年冬,每至农闲,刘汉伟都要参加修堤任务。

刘汉伟和他们生产队的近40人,合住在用木头、竹竿、芦席在江滩上搭建的一个大棚里,“地上铺稻草打地铺,没有床,冬天非常冷。”

和刘汉伟一样,洪湖市能出动的劳力几乎都出动了,“不分男女老幼,只要符合挣工分的,全部都要参加修建新堤大闸”。

每天几万人同时用筐箕挑土,对当时只有23岁的刘汉伟来说,无疑算是“热闹的场面”,让他引以为荣的是在修新堤大闸时“挣了不少工分”。

刘汉伟还记得,“当时的日子很苦,每天只能喝粥吃咸菜,最多再吃俩窝头。”虽然不明白为何修建新堤大闸,但“政府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修筑堤坝的农民们,“每日天亮开工,午饭时休息一会,有时连晚上都要挑灯加班”,刘汉伟就这样为修建新堤大闸“苦干了两个冬春”。

其实,在修新堤大闸之前,洪湖一直与长江相通。洪湖水位受长江影响很大,水患时常困扰湖区农民种粮。

洪湖周边一度流传着“沙湖沔阳洲,十年九不收”的民谣,为解决洪湖水患,地方政府从明朝就开始筑堤防长江洪水。

洪湖湿地保护区管理局总工程师卢山告诉时代周报记者,上世纪70年代以前,尽管修建了长江大堤,但长江洪水在汛期仍可经过很多河道直灌洪湖。

直到新堤大闸投入使用,洪湖才与长江彻底失去联系。新堤大闸一共23孔、设计流量为每秒800立方米,也是目前长江上设计流量最大的一座排水闸。

只要把新堤大闸的闸口打开,就可以在蓄水期把整个洪湖的水排干。卢山表示,“汛期不能打开新堤大闸,那样会淹没整个洪湖。”

以1998年的那场洪水为例,洪湖的最高水位是27米,而当时长江洪湖段的最高水位已达到34米,水位相差7米。

卢山称,7米高的水位能淹没洪湖城区的三层楼房。加之长江水位长期比洪湖高,洪湖的“泄洪作用几乎可以忽略”。

中南之肾“亏损”过半

千年湖底成沃野,万顷荒滩变良田。用这句话来表述当年人们在洪湖围湖造田的情景,再形象不过了。

在洪湖修建新堤大闸,目的就是抽排湖水围湖造田。卢山认为,政府还希望能借此彻底根除长江洪水对洪湖周边农田的影响。

新堤大闸确实为洪湖再次围湖造田发挥了巨大作用,通过抽排湖水、组织劳力围湖造田,那次洪湖共修筑外垸16个,造田面积近20万亩。

官方资料显示,彼时洪湖的水面,也从100多万亩一次性锐减至62万亩,洪湖水面减少近半。

在71岁的老渔民蔡正刚看来,洪湖边上所属洪湖市、监利县的很多村庄,都是通过当年围湖造田造出来的。

41年前,蔡正刚在洪湖打鱼为生,“是个真正的渔民”。正是那次围湖造田,改变了他近30年的生活方式。

尤其是新堤大闸修建后,人们就在洪湖筑堤排水,周围居民大肆围垦湖区浅滩,洪湖的湖面都被围割成田地和鱼池。

蔡正刚和一些渔民不得不从洪湖上岸,他们结束了撒网打鱼的生活,开始了半渔半种的日子。

蔡正刚告诉时代周报记者,虽然渔民们上岸后有田地耕种,但大都农时种田、农闲下湖打鱼。

由于田地不多,加上靠天收成,日子过得并不宽松。蔡正刚回忆,长江和洪湖相通时,只要一发洪水,种的庄稼都要被淹。

蔡正刚说的上个世纪70年代那次洪湖的围湖造田,只是洪湖近代被围垦的一个缩影。

就在修建新堤大闸的前10年,螺山电排站给洪湖带来了近代致命性打击的一次围垦。

当时修建湖北省监利县螺山电排站,围去了洪湖400多平方公里的水面,这些湖面随后变成了监利县和洪湖市的几个乡镇。

当时洪湖总共只有760平方公里水面,一个螺山电排站就把洪湖切掉一半。卢山表示,这是对洪湖伤害非常大的一次围垦。

上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的几次围湖造田,直接使洪湖水域面积缩小到348.2平方公里,“中南之肾”在半个世纪“亏损”超过一半。

由于围湖造田、筑堤修闸,原本起着调蓄长江洪水作用的洪湖,如今非但不能为长江洪峰分忧,反而自身饱受内涝、干旱之灾。

在1954年的那场大洪水,洪湖容纳了长江近200亿立方米的水量。卢山表示,如今洪湖的容积最多只能容纳19亿立方米洪水。

涝旱夹击洪湖遭难

洪湖处于四湖流域最下端,不仅要承接洪湖地区的降雨,而且整个江汉平原上游的“客水”也不断汇聚洪湖。

洪湖至少要承接周边13120平方公里的地表水,卢山表示,每逢汛期必受内涝外洪的双重夹击。

自从洪湖与长江被新堤大闸隔开后,洪湖地区就常常遭遇内涝的困扰,卢山认为江湖隔断是洪湖内涝的主因。

洪湖刚经历去年的内涝之患,如今又要遭受大旱煎熬。虽然官方尚未对洪湖今年大旱下任何结论,但渔民们却将矛头直指新堤大闸。

68岁的渔民刘强春,自小就在洪湖挖沟咀长大,他深知修建水闸隔断江湖联系的后果。

刘强春家就住在洪湖堤上,在他家屋后,是一小块菜地和鱼池。刘强春早年在乡镇公干,因“看不惯很多事情”,遂辞职打鱼谋生。

“洪湖是个锅底湖,最开始和长江是平的。”在刘强春的印象里,是“围湖造田后,洪湖才变得越来越小,湖面也比长江的地势低了许多”。

一到长江枯水期,洪湖的水就要放到长江。刘强春表示,“今年的大旱,我这辈子头一回见,洪湖从没这么干过。”

而新堤大闸的直接作用,就是在冬天开闸放水造田,汛期关闸抽排防长江洪水倒灌洪湖淹没农田。

刘强春家的宅基、菜地、鱼池都是从湖里围出来的,新堤大闸修建前长江涨水时,他站在后门口就可以用瓢在水里舀鱼。

长江水一落,洪湖的水也跟着落。刘强春回忆,那时根本就不用担心湖水会漫堤,水大点充其量也就是淹没低洼处的田地。

刘强春表示,新堤大闸阻止了江湖水体交换,洪湖不但不能在汛期接纳长江洪水,就连洪湖里的水也得靠电排长江泄洪。

5月30日,由于长期天旱无水,偌大的洪湖已经见底。刘强春的木船已无法在航道滑行,他惊呼“洪湖干死了”,他不得不退守岸边修补渔网。

而洪湖萎缩对蔡正刚最大的影响就是把他从渔民变成了农民,虽然他不知道洪湖到底被围去多少,但他很清楚这样做会给洪湖带来灾难。

加上近年大规模的围网养殖,洪湖的水不能喝了、鱼少了、野鸭也没以前多了……蔡正刚目睹了洪湖生态恶化的整个过程。

蔡正刚虽年届七旬,但身体尚还硬朗。他去年被一个养殖大户雇请看守围网养螃蟹,整日都住在湖里的船上。

但蔡正刚的老板去年因洪湖内涝,养殖的200亩螃蟹全部被淹,今年已不再养螃蟹。蔡正刚也因此“失业”。

在蔡正刚的记忆里,洪湖在1954年闹过洪灾,后来是1998年也受过灾……但洪湖发生今年这样的大旱,却是“头一回遇到”。

蔡正刚把洪灾和旱灾的原因都归结于洪湖萎缩,他认为“洪湖变小了,盛不了几天雨就暴满了。因为小,关不了多少水,一旦长期不下雨,洪湖就只能干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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