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龙湾姚姨被拘风波

2011-04-14 07:00:31

来源: 时代周报

不管是在网络中还是现实中，姚姨都是精力充沛的“斗士”。同样，支持她和反对她的人也活跃在各种场合的口水战中。一个58岁的退休老人，缘何同时引来赞誉和骂名，在这些截然不同的评价

本报记者洪若琳发自广州

想知道海龙湾姚姨长什么样，并不困难。

打开搜索引擎，输入关键词“海龙湾姚姨”，可以搜到以此为ID的微博账号，头像即为她本人。

姚姨每天都要在上面说几句。

仅在百度，关于她的新闻，就有二三百条。在反对建设番禺垃圾焚烧厂的行动中，她曾积极奔走，收集业主签名。在海龙湾组建小区业委会的的行动中，她还是带头人。新闻图片中的姚姨，手持有业主签名的大字报，目光坚毅；在题为《海龙湾姚姨大战国土局、街道办》的视频中，姚姨声音洪亮，言辞犀利，将番禺区国土局及洛浦街道办的工作人员顶得无力回嘴，回帖中有人大呼给力过瘾，也有人质疑其气焰骄狂。

不管是在网络中还是现实中，姚姨都是精力充沛的“斗士”。同样，支持她和反对她的人也活跃在各种场合的口水战中。

一个58岁的退休老人，缘何同时引来赞誉和骂名，在这些截然不同的评价后面，都发生了些什么？

视频记录的冲突

2011年3月30日，姚姨的微博发布了一段35分钟的视频及一封行政拘留家属通知书，附带的文字说明中，姚姨儿子发出求救的呼声，称自己的父母在3月28日被物业工作人员上门骚扰，进而发生争执，招致殴打，报案后又被番禺区分局拘留，拘留日期从3月29日到4月8日。姚姨夫妇被拘，一时间，在网络引起一片哗然，转发数量过千。

将整个现场拍摄下来的，是姚姨安装在自家门口的摄像头。也许是预想到会有这一天，3月中旬，姚姨装上了摄像头，且中途无故遭遇破坏一次。

仔细梳理，姚姨发现，自己家门口的鞋架是个关键物件。

在这段无声的视频当中，先是两位物业工作人员出现在楼道走廊，行至姚姨门口敲门，7分钟后仍然未离去。

突然，姚姨家门打开，向物业人员泼了第一桶水，随即将门关上。

视频中可以看到，此时另一位物业人员随手拿起姚姨门口的鞋架上的一只鞋，试图举起，随后又放下。之后，双方在门内外僵持近20分钟，并叫来三名保安协调。视频至第26分钟左右，另一桶水从姚姨家门泼出，两名物业人员随即将姚姨丈夫拉出门口扯打，那个拿鞋的物业人员先将鞋掷向姚姨丈夫，扯打近半分钟，经保安劝阻后平复。画面中，那只用来泼水的塑料桶碎了一地，鞋架上的鞋随处散落，场面一片狼藉。

“已经不是第一次上门骚扰，敲门的声音很粗鲁，整座楼都能听到。”姚姨向记者解释，实在是万不得已想赶走他们才泼的水，而最先动手打人的，也绝不是自己和丈夫。

“当他们把他拉出去的时候，我拿起鞋架想抵抗，不过很快就被保安拦下了。”在另一段从姚姨屋内拍摄的视频中，记者看到，姚姨确实曾有拿起鞋架的动作，但动作仅此为止。

事件发生在3月28日，事发当时，姚姨便已报警，当天下午便前往派出所录口供，结束后正常回家。

翌日，洛浦派出所的片警以验伤为由将姚姨及其丈夫区伯接走，一起带走的，还有门口的鞋架。“他们说这是物业人员打人的证据，要拿走，我就同意了。”

然而到派出所之后，警方工作人员却对姚姨说，姚姨与物业系打架斗殴，属公共治安事件，双方都需承担责任。而门口的鞋架，是姚姨与物业打架的证物之一，必须没收。

“我的鞋架好好的，如果拿它打了人，还能完好无损吗？”

“如果要没收，我要个收条，说明我的鞋架是完好无损且是被警方没收的，这是我的个人财物。”

最终，姚姨没有拿到收条，鞋架被拍了照后归还。

整个上午，在派出所胶着无结果。姚姨和区伯带着一岁半的孙子，中午回家短暂休息后，又被派出所的人接走配合调查。走之前，派出所的工作人员答应，下午五点之前会将两人送回来照顾孩子，在此之前，孩子只能由钟点工阿姨暂时看管。“钟点工阿姨可以给我作证。”姚姨说。

时间接近下午五点，派出所却仍然没有让姚姨离开的意思。“‘谈判’没有结果，我觉得没意思，起身想走，对方突然告诉我，‘你被传唤了’。我当时吓了一跳，来之前只说是配合调查，商量如何解决事情，现在怎么变成传唤了？”当姚姨要求出示传唤证时，对方却称正在办理。

“当时我就打电话给广州市警督，投诉他们的执法程序有问题，但没有用，他们要我先配合调查。”

难产的业主委员会

姚姨抗议质疑执法程序有问题，但都没有效果，随后，警方向她出示了传唤证。“但那时他们还没有出示我老公的传唤证，我就喊他自己先走，他已经出了大门上了摩托车，又被拉回来，传唤证后来才补上的。”说起这段，姚姨仍然面带怒色。

直到现在，姚姨还留着番禺区公安分局的行政处罚决定书，在这两份文件上，她和丈夫的身份证号码被分别写错，写成对方的身份证号码，出生年月也明显与号码不符。“所有的手续都是我们进去以后补办的，而且多次修改，先是把我的名字写错，又说我老公是和业主打架斗殴，我们不同意不肯签，后来才改成和物业人员打架。”

尽管一直反抗，最终姚姨夫妇连同物业公司的两名工作人员仍然被拘留了十天。网络上，姚姨儿子向网友求助，收集担保人资料，希望父母少受点罪，然而最后只能无功而返。

4月8日清晨六点，在番禺区公安分局拘留所，姚姨被叫醒。20分钟内，仓促收拾东西，走出拘留所。但丈夫区伯仍未出现，姚姨守在门口，一直等到上午十点，才终于看到自己的丈夫。等候其期间，有记者赶赴拘留所门口想采访姚姨，一向大方面对媒体的姚姨拒绝了，她担心如果自己高调接受采访，会推迟丈夫走出拘留所的时间。

姚姨全名姚洁瑛，今年58岁，如今退休在家带小孙子。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她与普通的退休老人无异。

2009年，姚姨一家搬进了番禺区洛浦街道的海龙湾小区，但没多久她便后悔了，用她的话说，自己遇到了“流氓物业”。

在姚姨看来，海龙湾建成不到7年，但全部物业保修期已过，经过几年的折腾，小区许多公用部件已经发霉、渗水，外墙脱落，排污管道因堵塞造成负一层楼道被淹，电梯停运……同时，楼道电梯间的广告却不断在增加，这其中的公共收益去向如何？如何处理？业主不得而知。姚姨认为，这一切，和管理小区的华诚物业管理有限公司的不作为有关，小区需要成立属于业主自己的业委会来监督物业工作。

由于种种原因，海龙湾每一次业委会筹备组的工作都无疾而终。

因在2009年底轰轰烈烈的反垃圾焚烧运动中，姚姨的积极奔走给小区的其他业主留下深刻印象，组织筹备过业委会的业主主动找到姚姨，希望由她带头组织新一届业委员的选举。

姚姨想了想，答应了。

2010年5月12日，姚姨连同另外14名业主，正式向洛浦街道办递交成立业委会的申请，此后，每一个关键的时间节点，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斗士”的偃旗息鼓

这不是姚姨第一次与警方打交道了。

据姚姨称，自从业委会筹备组成员资格得以在国土局和街道办备案，筹备组正式展开工作之后，物业管理方面多次骚扰他们的工作进度。他们上门搜集签名和表决票时，物业管理公司便公然与筹备组成员抢夺业主，更在事后对支持筹备组工作的业主进行实质性报复。为此，姚姨手上的报警回执多达近60张，几乎是隔几天报一次警。

时代周报记者对海龙湾部分业主进行走访时，所有的业主都要求记者不要透露自己的个人身份。姚姨被拘留一事发生后，人人自危。“我不知道你这次采访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实话实说的话，那么我告诉你，物业对支持筹备组工作的业主进行报复是大家都知道的，我们家的车子就遭遇过被扎轮胎的报复”。一位业主对记者说。

2010年12月30日的清晨，海龙湾1600多户人家打开家门，便看到一封题为《姚洁瑛种种劣迹大串烧》的彩印传单，传单上细数姚洁瑛“罪状”11条，直指姚诬告物管居心何在，派发传单的主体至今未查明。

在网络中，“挺姚”和“倒姚”两派的争论一直没有中断过。其中，“倒姚派”的ID常被指为专门针对发表姚姨事件而临时注册的“马甲”。

在现实世界中，也存在着“隐形的业主”出来反对姚姨。2011年1月，海龙湾小区部分业主向番禺区国土房管分局提交了《坚决要求取消海龙湾业委会筹备组成员资格的业主联名书》（以下称《业主联名书》），同时抄送洛浦街道办事处，对筹备组部分成员的资格提出异议，要求取消现筹备组11名成员的资格。

这份《业主联名书》显示，已有专有部分占建筑物总面积过半数且占总人数过半数的业主有此要求。

因此，区国土房管分局及洛浦街道办事处于2011年2月22日联合作出了《关于处理海龙湾首次业主大会筹备组成员资格异议的指导意见》（以下称《指导意见》），暂时停止海龙湾首次业主大会筹备组开展各项工作。

网上流传的视频《海龙湾姚姨大战国土局、街道办》，便是2月24日，国土局法制办召开会议时，姚姨在会上进行反驳的录像资料。

《指导意见》是否具有法律效力？为什么在筹备组成员名单公示的三个月里不提出异议？提出异议的时间是否有时间限制？组织《业主联名书》签名的主体是谁？搜集意见的形式是什么？签名是否真实？是否都是产权人签名？有无核对，有无公示？在无核对公示的情况下下达行政命令是否符合执法程序？

会议上，姚姨抛出一连串问题。

视频中，国土局法制办的工作人员只是回答寥寥数句，最后通知如有异议需上交书面材料，会议便草草收场。

而原定2月28日召开的业主大会，因为这份《指导意见》而暂时中止。“临门一脚，那时离业主开会的时间只有几天了。”姚姨对《指导意见》的意见很大。“每次都选在最关键的时候，给我们致命一击。”

而在2月24日当天的新闻通稿中，当地国土局和街道办均表示，《业主联名书》的签名业主名单将会在之后进行公示。然而，时隔一个多月，仍然不见这份《业主联名书》的业主名单的影子。

800多名反对者名单，至今隐形。

而这回被拘留之前，姚姨正在做收集业主大会表决票，业已收集近400张。

姚姨介绍，海龙湾有接近1600多户业主，入住率大概七成。姚姨的电脑中有700多户业主的联系方式，“都是业主主动给我的，如果他们不支持，怎么会给我电话呢？”

“对番禺区公安分局、番禺区国土分局的做法，我已经反映到广州市公安局和市纪委了，然而给我的答复却仍然是退回番禺区处理，交由被投诉方处理，这种又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的处理方式我不满意。”

从拘留所出来后，姚姨有两件事要做，一是在律师朋友的支持下，分别对番禺区国土房管分局和番禺区公安分局提出行政复议，二是退出海龙湾业委会筹备组。“我放弃了，提出行政复议之后得到的结果也不重要了，现在就是把事情摊开来给大家看，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