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行事件：白岩松这次评错了

2011-04-02 16:34:13

来源: 时代周报

本报评论员韩洪刚

最近，中国慈善开出了两朵奇葩。一朵是陈光标的暴力慈善，一朵是网络推手金泉少侠的悲力慈善。这两个慈善界的“黑客”的一个共同点是，为吸引眼球，不按常理出牌，他们都以自己的方式刺激着中国慈善体系的漏洞。

花开两朵，我们只表金泉少侠这一枝。

3月22日，为了救患眼癌的女儿，来自湖北的谢三秀在广州的繁华地段跪行千米，以得到“广州富家公子”许诺的2万元捐款。不料，“广州富家公子”忽然变卦，称不会捐钱了。这激起了人们对“广州富家公子”的愤怒和对谢三秀的深刻同情。最终，谢三秀获得了20多万元的公众捐款，筹集到了给孩子看病的费用。更令人意外的是，事后证明这是一场事先策划的事件，背后推手是一个网名叫“金泉少侠”的论坛版主，“广州富家公子”亦是他所扮演。

这一事件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一半是同情，一半是愤怒。一个奇异的景观是，门户网站的跟帖里同情的多，媒体的言论中愤怒的多。同情者一般认为，女孩的病情是真，窘境是真，跪行是真，这只能说是一种求告无门困境中的“善意的谎言”，对谢三秀和金泉少侠表示了一定程度的谅解。而愤怒者则觉得自己受了欺骗，认为这是一个“狼来了”的故事，将会令社会信任坍塌，对金泉少侠不能宽恕。

愤怒者的代表是白岩松先生。白岩松先生在央视《当慈善遭遇无良策划》的节目中指出：“这是一个‘无良’的策划……表面上看一个人获救了，但是由于加重了这种信任危机，就跟狼来了的故事一样，将来再遇到这样的事情的时候，更多的人就会退却，其实表面上救一个人的同时，会伤害更多人的性命，包括伤害整个社会的良心和未来的一种能保护更多人生命根基一样的东西。”

白岩松先生这种立意高远、忧国忧民的观点，貌似逻辑严密、无懈可击，但实则漏洞百出，而且其第一时间发出的观点对舆论起着巨大的导向作用。相比于草根的“炒作”而言，掌握话语权的人对社会事件的不当定性，更可能成为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白岩松错在何处？首先，目前尚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金泉少侠从中拿了钱或存在恶意。当然，白岩松先生还罗列了金泉少侠过去的“网络推手”业绩来论证自己的“无良论”。这真的令人讶异，难道白岩松先生已经忘记了那一段未曾远去的“诛心论”的历史了吗？既然没有直接证据，那我们只能接受金泉少侠所说的话：“目的是善良的，手段是卑劣的。”

其次，从后果上来看，也未必那么足够“无良”。白岩松先生认为：“将来人们遇到这种事件的时候，还愿意不愿意伸出援手，就变得可疑。”这话看上去没错。可是，反过来想一想：在一个社会中，依靠创意包装、网络推动、媒体报道、公众捐助这样一种链条来获得援救，本身就是极为不正常的、个例性的、不可复制的方式。或许，金泉少侠的确会使得这一方式失效，但这没什么令人惋惜的。话又说回来了，这不正是反思和建立正常的社会救助体系的契机吗？那些握有权能的人，如果不这么做，才是失职，甚或才是真正的“无良”。

最后，白岩松先生在节目中也提到“媒体应该更多地把重点放在推动社会机制的建设上”。的确，这是问题的焦点，但同样作为媒体从业人员的白岩松先生给自己提出了悖论，他在节目中也未把注意力放在这一焦点上，进而问上几个为什么——为什么那些在西方国家相当成熟的社会救助体系在中国难落地生根？为什么大名鼎鼎的李连杰先生推动壹基金的发展，几年下来却“心力憔悴”？为什么法律和法规中有那么多对慈善的“反激励”现象？……

看到这里，可能会有人认为，笔者是站在金泉少侠一边的，甚至被认为是他的亲戚。那就大错特错了。事实上，我们也认为金泉少侠的“手段”有失正当性，且有一定的伤害性。但是，我们认为，应该要用一种“复杂的眼光”把这个事件掰开来、切碎了看，那种“非此即彼，非黑即白”的思维模式已经很难理解“中国问题”。

同时，我们也反对过度评价，即便对“恶”的评估，也要恰如其分，这是法治精神的最起码要求。正如法官不能任意把“普交”定性为“谋杀”，反之亦然。一个常识是，不能恶意揣测人，要用合乎程序正义的证据说话。

那么该怎么给这个事件定性呢？我们觉得最好不要“定性”。如果非要的话，那不妨用“善意恶炒”命名之。据媒体报道，谢三秀曾经在网上发过很多帖子，求助过香港的慈善机构，给很多报社、电视台打过报料电话，没有人关注，没有人捐钱，没有任何反馈，时间却在一个月一个月地消逝。金泉少侠在网上看到帖子后，便想出“跪行”的点子来帮助谢三秀，并虚构了“广州富家公子”这一人物，挑起冲突，利用“愤怒”来传播。

对他们而言，这也许是唯一的没有选择的选择。因为这是一个消费戏剧性的时代，“穷要穷得有故事，惨要惨得有特色”。这与其说这是一场“欺骗”，不如说是一场“表演”；与其说是戏弄了人们的善心和信任，倒不如说是挑战了善心与善行之间的冰冷的阻隔物，突破了网络和传统媒体那一层一层的议程设置，冲击了冷漠化的围观和受难的社会结构。

对于那些处于生存危机中的人们挥舞道德大棒，未免失之肤浅，也不会有真实的效力。因为假如一个社会永远只停留在生存与道德的抉择中的话，那么可以肯定地说，这个社会一定是不道德的，不善的，必定充斥着偷税漏税、假冒伪劣、坑蒙拐骗以及欺世盗名。或者说，道德只能在生存和安全之上才会是稳定的和连续的。

那么，诚如白岩松先生所言，透过这个事件，致力于如何清理和改善我们社会的慈善体系，并同时致力于让我们这个社会更富裕、更公平、更美好，则显得更重要。当一个社会的慈善体系正常化了，不管是陈光标那样的暴力慈善，还是金泉少侠这样的悲力慈善，都会销声匿迹。这样的结论当然是老生常谈，那再追问一下的话，为什么这样简单的道理却变成了老生常谈，且需要老生常谈。当所有的人都来谈这个问题的时候，结果是不是会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