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康与学而优的缘分

2010-12-30 05:46:33

来源: 时代周报

书店不仅仅是一门生意，陈定方做不到纯粹的在商言商。而相较商业白纸黑字冷冰冰的契约关系，学而优与富士康青年工人之间心灵的契约更让陈定方看重。富士康最终还是将学而优书店的位置

本报记者王尧发自广州

12月21日，学而优书店总经理陈定方在微博上发布了一条消息，“富士康最终还是将学而优书店的位置在合约尚有两年零几个月的情况下，不惜违约，给了一家卖手机的公司。今天下午，在我们还没有正式谈判如何撤店的情况下，这家公司已经进书店拍照去了。”

文化人陈定方忍不住生气了。

藏在角落里的书

2007年1月，20岁的龚志诚刚来到富士康工作，被分配到充压厂。他在生产线上负责的工序是在一个主板上安放一个零件。在每天长达10个小时的工作时间里，每4秒钟完成一个动作，而同样的动作要重复上万次。在充压车间工作的8个月，他都是在这种简单而又重复的劳动中度过的。龚志诚在一个宿舍居住了半年，因同一宿舍的舍友所在车间不同和白晚班的差异有不同的作息时间，之间相互干扰很大，宿舍反而成为无法安静休息的地方。

“那段日子只要我有一点空闲时间，我就会看看书。我还是习惯于读纸质的书，因为它有质感，捧在手上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与我自己也有一种融合的感觉。”龚志诚说，20岁的时候对未来的人生基本没有太大规划，但书籍能让他从平日浮躁的工作和生活中得以暂时解脱，找到安宁的栖息之所。

在富士康工作两个月后的一天，龚志诚发现每天必经的园区主干道上，开设了一家学而优书店。这对爱读书的龚志诚而言是一个惊喜，他不必再为买一本书而离开工厂。每天晚上8点下班之后，他都会进书店去看看，周末时间多一些，他便常常会在书店流连两三个小时。

“在学而优里购买的书中，印象最深的是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书中所描写的各个阶层普通人的生活让我很受感动。”龚志诚当时的女朋友也在富士康工作，由于自己有读书的爱好，常会把看过的好书推荐给自己的女朋友。而学而优书店，也成为两人经常相约会面的地方，“那时我希望她能多学英语，在这方面能提升一下自己，我们常会相约去学而优读一些英语方面的书。”

富士康每一个宿舍区都设有一个图书馆，但龚志诚却从未涉足。图书馆里的图书种类偏少，热门书籍也很难借到，此外，考虑到借书的手续相对繁琐，他更多则喜欢将富士康里的学而优书店作为自己的图书馆。

龚志诚的每月平均工资在1600块左右，工资一到手，他便会用100块买书。但在大多数生活费用拮据的时候，便沉浸在学而优书店中只读不买。

“有的时候去学而优，一本书没有读完就要回车间上班，我就会小心地把书的一角折起来，方便下次来读时能迅速找到。”龚志诚对时代周报记者笑言，自己有几次被手中的书深深吸引，但又怕下一次来的时候书已经被别人买走，便会在书店里找一个隐蔽的角落，把书藏起来，再用其他的书放在旁边做一个记号，这样便“万无一失”。

图书馆般的书店

“每次书店店员为了给店内图书再归类都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学而优书店总经理陈定方对时代周报记者说，“很多年轻人为了下一次来书店看书还能从上一次读的地方读起，有的会将书折一个小角，有的会将书藏在自己才能找到的角落。”

据陈定方介绍，富士康学而优书店的书籍残破率非常高，基本达到了10%。每天店员都会收集一堆脱页、撕毁的书回来，店里有大部分书被看得黑黑的，看起来上面似乎蒙了一层汗，还有另一大部分书就直接被看坏了。

2006年年底，富士康的管理层联系到陈定方，他们通过学而优在深圳机场开设的书店了解了这家书店，希望学而优能在富士康里开设一家书店，当时富士康有近28万员工。此时的学而优已经在广州开设了新港店、东风路店、机场书店，另外与地铁也有合作。然而将书店开到富士康，意味着第一次将书店开到以工人为读者的工厂里。

“这是一个很大的挑战。”陈定方对时代周报记者描述起当时的困难与疑虑，“我个人对工厂不熟悉，对富士康也没有什么了解，客观而言，作为工厂读者群，我们也会考虑是否合适。”

陈定方应邀去富士康看了看，当时富士康有4万多人的管理层，后来陈定方决定把书店开起来，这一部分人群成为了她心中最初的目标受众。

“当时与我们接触的总务处经理，是一位爽朗的台湾人，他希望我们能在富士康开一家如台湾诚品书店一样的店。”虽然店面只有500平方米，但陈定方在书店的装修和配套设施上却花了140多万，“当时还专门找了设计师，计算起来接近3000元一个平方米的造价，是非常贵的，因而书店到现在看起来都非常好。我们不会随意地开一个书店，富士康也有一些要求，加之双方有六年的合约，我也希望书店的装修能支持六年。”

富士康学而优书店于2007年3月18日开张，但两三个月后，陈定方便发现最初将厂区4万多人的中层作为目标读者群却与现实情况不同。当时引进图书方面准备了很多以白领为对象的书籍，更多文化类的图书，结果这类书却卖不动，因为大量来书店读书的是18岁到25岁的青年工人是蓝领。书店迅速地在挑选书籍方面作出调整，更多地引进学习型、励志型、工具类书，以及与富士康工种相关的书籍，甚至还有一些自学考试类的书。

“这类图书也给我们的采购提出了新的挑战。如专业类书籍，就包含电子电工、英语学习及其他的语言类学习用书，这是在我们其他零售店几乎没有的品种。管理类的书籍也很多，我们设置了专门的区域，有营销管理、管理经典、人力资源管理、采购与供应链管理等等专门针对中层管理的书籍；此外，根据他们员工的年龄大都在18-25岁之间，他们需要的更多是一些成功励志、心灵励志、开店创业、青春偶像文学等诸如此类的书籍。”陈定方说。

富士康的学而优，也许是全国每天开业最早的书店，早上7点便开门迎客，为的是方便结束晚班的工人。书店每天的出入人次能达到2000到3000，使店面显得有些拥挤。相较其他的学而优书店，富士康的学而优购买率很低，进去买书的人，只能达到15%-18%，每一单销售产生的额度只是10-20元。而在学而优其他的店，平均每单能达到70-80元，新港店购书率能达到60%。“在这里，大量的人进去是为了看书。我们索性也把这里当成一个图书馆，并且新书天天都有，还是一个有最新书籍的活性图书馆。”陈定方向时代周报记者讲道。

不仅是一门生意

“如果陈女士认为不赚钱，关掉不是也好？我认为事情要就事论事，商业行为就要商业解决，这是我个人从她微博上看到的感悟。”富士康发言人刘坤在接受时代周报采访时表示已经看到陈定方的微博发言，觉得她的一些话不太合适，“这是一个正常的商业行为，由租用方和被租方双方协定。富士康的厂区只有这么大，重要的事情也很多，而从引进学而优看来，他们也是很重视文化这方面的，因为在国内的所有大的厂区，园区内的书店只有富士康有。但是商业的事情应从商业角度考虑，不要把商业行为过分地变成其他的因素。”

商业行为要商业解决，作为学而优总经理的陈定方对于这种说法没有意见，陈定方自己也说“我们去标榜公益也谈不上”。在合同之中对此情况已经有了约定条款，富士康方面也表示会作出补偿。

但是文化人陈定方却有一种莫名的愤怒，“上周四电话给我，非常突然，也没有告诉我是什么事情，就说有事谈。去了之后才跟我讲搬迁的事情，我当时就蒙了。如果是整条街的规划，我理解，但是商业街上有那么多商家，光是餐饮就连着开了几家，要做商业调整为什么只针对整个厂区只有一家的书店？”

曾经做过出版社编辑的陈定方为自己开书店感到一种骄傲，觉得自己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而学而优书店的名字就来自《论语》里“学而优则仕”这一句，之所以这样“断章取义”是因为陈定方觉得在这样一个选择多元化的社会里，学而优之后，可以仕、可以商、也可做学者、做文化人，学而优的目的不再只有一条选择，“归根结底，学而优总是没有坏处的。”“很多年轻人也不一定有阅读习惯，但是有一个书店在这里，也许他就能培养出阅读习惯。会受到某本书启发，改变他的价值观和人生观。”

书店不仅仅是一门生意，陈定方做不到纯粹的在商言商。而相较商业白纸黑字冷冰冰的契约关系，学而优与富士康青年工人之间心灵的契约更让陈定方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