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运涂上岭南韵味

2010-11-23 19:03:09
来源: 时代周报

本报特约记者 洪若琳 实习生 罗晶 发自广州

亚运的脚步正在临近,这座城市在6年时间里好像飞人一般完成重生,面对城市规划的争议,还有另外一个声音,关于广州是否有文化,广州文化应该如何体现的争议也似乎没有停止过。广州文化将以什么面貌呈现在世界的面前,亚运会开幕式,可以说是广州呈现在世人面前的第一张脸。

广州是否“文化沙漠”

时代周报:广州常被人称作“文化沙漠”,被看作一座没有文化底蕴、过于实际的城市,您同意吗?

黄天骥:首先我认为有些人对文化的含义本身理解就不正确,认为有文化就是挖了几个古董、摆设,或者有一些什么名建筑,或者是有几部产生轰动效应的作品就是有文化。其实,他们对文化的含义理解不仅不准确,还有一些误会。老实说,广东人对“文化沙漠”这种说法是无所谓的,看得不太重,广东人比较务实,“无所谓”也是广东人的一句口头禅。

说广东人没有文化,怎么可能近百年来做过两次“火车头”呢。100多年前出现了康有为、梁启超、郑观应,还有我们的孙中山,他们所表现出来的性格、精神、思想,正是因为他们处在广东这个土壤才产生的。因为他们既有中国传统的文化,又受到西方海外先进文化的影响,西方文化到了广东地区跟我们固有的文化产生了碰撞,造成了这些人物的出现,不是一个,也不是两个,而是一大群。这正说明广东本来就拥有文化的土壤,是一个文化大省的体现。

至于说广东是不是一个“文化沙漠”,我的看法是,就算是沙漠又有什么不好呢,沙漠不是有石油吗?现在大家不都是争着要石油吗?所以说“文化沙漠”恰好说明了广东文化的特点吧。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其实里面有很深很宝贵的东西。

李海鹰:我觉得正因为广东是传统文化中的“蛮夷”之地,因此在接受新思想方面有其优势。包括我们自己,谁都不会把广东当作是中国的中心。所以,你看清朝末年,同盟会辛亥革命也好、康有为梁启超的维新也好,都是从广东起步,因为他们容易接受这些思想。不过,广东人接受了新思想,要想再进一步地发展,就必须进京,打入文化核心层,让文化中心的人也接受。所以你看当年康有为要实施自己的主张,就必须进京,革命也必须北伐,打到北京才行。

说广东是“文化沙漠”肯定是片面的,近代广东有宝贵的音乐传统。我们的前辈马思聪、冼星海,写出《步步高》、《旱天雷》、《平湖秋月》等等广东音乐的吕文成、严老烈、何大傻等等,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流行音乐的浪潮等等就是例证。说句玩笑话,广州人不仅舌头尖,而且真正爱好音乐的人也很多。 

潘鹤:说广州是“文化沙漠”我基本同意,在发展经济还是文化的问题上,广州比较务实,对经济发展侧重多些,对文化重视不够。我觉得经济发展只是一朵花,是没有根的树叶,没有根的东西,只能是昙花一现。

广东人务实,从来不夸夸其谈,我觉得这点是很好的,一座城市独自标榜自己如何如何好,不是一件好事。就像一个人,自己漂亮就好了,但如果总是自己夸自己有多漂亮这怎么行呢?未免就自作多情了。广东的好和不好,是不是“文化沙漠”,都要留给别人来评价,我们要用一种虚心的态度来接受所有的批评和赞美。

黑马大叔:(笑)以前大家也总说香港是“文化沙漠”,但是后来发现香港也不错啊,可能是越这样说越有文化吧。我也没听说过有说别的地方是“文化沙漠”,就听说广州,可能广州比较有文化吧。

广州的气质是什么

时代周报:一座城市有一座城市的气质,广州的文化性格是什么?

贾樟柯:我对广东的认识是很曲折的:最早上学时接触了广州的三洋牌录音机,然后是流行音乐、录像厅、武打电影,上世纪80年代,老家有了录像厅,我看的第一部片子便叫《广东好汉》。后来学历史后才知道广东的历史很传奇,虎门销烟等很多大事件都发生在此。在我心目中,岭南文化是坚韧和淡定的结合,一方面既充满坚韧和冒险精神,另一方面又是含蓄、温婉的,和风细雨般柔和。广州是个很有历史的地方,有海洋的文化,也通过海洋的文化和亚洲特别是东南亚国家建立了密切的联系;一方面它又是一个有活力的、年轻的城市,所以开幕式如果能呈现广州年轻的一面、未来的一面,我想会更有意义。

我在我的广东朋友身上学到的是广东人主动的生活方式,他们会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包括个人的事业、个人的幸福,争取一切,我想这就是广东人的特点之一。

李海鹰:我是一个祖籍中山、在广州出生成长、地道的广州人,上世纪末才常住北京,什么时候又到别的城市常住也是有可能的。广州有一个非常鲜明的特点,它是一个有强烈平民意识的城市。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随着改革开放的热潮,大众文化的各个领域包括流行音乐、报纸杂志、广播电视、广告等等都在全国领先发展无不与这点有关。当然,相对首都北京的精英文化是很不相同的,广东的文化优势是领风气之先。

如果让我用几个形容词形容广州,我觉得是,坚韧、淡定、南国生活气息浓郁。

黑马大叔:广州性格其实挺多元的,广州的多元性其实体现出广州人包容的状态,因为真正的广州人是没有的,我们数上三代基本上都不是广州人,古时就没有广州,只有番禺和南海,所以广州是一个包容的地方,包容使这个地方感觉比较开放,比较创新进步,因此近代革命史就是在广东形成,以广东为起点的。

黄天骥:这里本来就是一个以市民为主体的城市,他们的心态是开放的、务实的,广州人做生意的比较多,当然特别注意人与人的交往,非常务实、开放、敢于冒险尝试。还有,比如像我们广州人对亚运七嘴八舌,就很好,集中各人智慧,又能把亚运办好,又能节省经费,把亚运办得实实在在,就是我们广东人的愿望。这一点跟广州市民讲究务实和诚信的精神是相通的。打个比方,做生意不去放飞想象力,考虑如何进货、如何经营,那怎么行呢,所以我们跟北京的性格不一样。

许钦松:广州的文化本来是和海洋文化一起来的,最早是海上贸易把海上丝绸之路打开,广州才从一个海上贸易城市慢慢发展起来的,而拥有海岸线的亚洲地区大部分国家都是在通过海的关系联系。作为中国南大门,特别是近一百来年,城市的成长带来中西文化交流,改变人的生活习惯,形成广州人开放、容易接受外来思想的特点等等,靠这些才慢慢培育出这座城市的精神风貌,成为其思想内在的东西。

广州人的精神风貌表现在对西方精神的理解具有包容性,正因为这样,它有一种开放、包容、中西融合、勇于走出去的特点。因为向着海洋,因为海洋让人有一种走出去的内在动力,这些都是精神的延续。

亚运之下文化何在

时代周报:人们关注一个大型活动的焦点总是停留在能为经济带来多大的动力,在以经济发展为中心的社会现状下,文化的地位在哪里?如何达到经济和文化的平衡?

贾樟柯:我觉得在这样一个快速变动的时代,在大家都专注于经济生活的时候,这个社会真的需要文化,因为我就是那样被感染,被点亮的。人们的文化自信来自其对历史文化的认识,来源于面对苦难时的信心。而这份信心实际上并不是来自一个单纯的物质,比如说我们的GDP又增长了多少,我们又盖了多少高楼,我们又翻新了多少机场。我觉得,一个有能力面对自身生存困难的文化,才能够提供给我们一种信心。而这是物质经济所不能给予的。

李海鹰:我所在的流行音乐领域,一直和新科技、新思想、新潮流有关,这就是经济和文化的关系啊。1979年广州太平洋影音公司引进第一台24轨录音系统,对我们来说是大开眼界啊。要知道以前电台录音都是单声道,而且流水线是一次过去的,中间错了的话就只能全盘重录,剪辑也只能整段整段地剪。这个“24轨”让人觉得,哇,音乐怎么可以玩出这么多花样,那个时候别的地方暂时还没有这个技术。

同样的,在上世纪30年代,广东就有了电台,人们觉得家里安这么一个匣子就能听歌,挺新鲜的。而同时期中国其他地方,比如江南的昆曲,北京的京剧,都还是戏曲主导人们的耳朵,而且更多采用现场演出的方式,传播范围受限制。从这个时候开始你就能看到,广东的音乐传播,带有都市文化的特色,城市里才有电台嘛,听众也多,而都市文化又肯定是和经济连在一起的。我觉得经济和文化是可以和平相处得很好的,看怎么利用,如何发展而已。

潘鹤:我们提出文化强省的说法,但是具体怎样个强法,很难解释得明白,文化是潜移默化的东西,是多方面的。现在投资文化经常花个几十亿几百亿的,但应该投在哪里,其实大家都迷迷糊糊的。广州是水上丝绸之路发源地,几千年历史了,但广州的文化是什么到现在还说不清楚。

文化和经济的区别在哪里?其实很简单,举个例子,在佛罗伦萨、威尼斯、罗马、希腊和埃及,如果把这些城市里的雕塑拿走,人口就算增加几十倍,经济再发达,都没有意义了。几千年来,能够留到今天的就是文化。

人家说富不过三代嘛,第一代创业第二代守业第三代败业,经济发展再好,如果没有文化做奠基,也是昙花一现。建设文化强省不要完全从经济利用的角度出发,增加门票收入啦大手笔投资啦,都是片面的。

黑马大叔:我觉得这个问题不难解释,经济和文化两者之间平衡得好不好,直接看这个领域有没有发展就可以了,有发展的就一定是平衡得好的。

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广东流行音乐在前期发展得非常好,但现在发展得不够,是什么原因呢?那肯定是文化和商业方面发生了偏差。而广州的广告文化方面呢,就发展得很好,这个是有论据来支撑的,在刚刚结束的南昌中国广告节上,广州拿了五个金奖,全部累积的银奖铜奖加起来的数量和北京上海的不相上下,反正在广告领域里面,广州和北京上海在全中国里面都是重镇,这就是经济和文化都发展得不错的一个例子。

亚运将留给广州什么

时代周报:对广州亚运有什么期待?亚运能为广州留下什么?

贾樟柯:我希望可以看到一个开放的、自由的、呈现活力的广州,既有对历史文化的梳理和传承,又有对当代现实的展示,同时又有对未来生活的幻想。因为广州作为最早改革开放的城市之一,作为跟国际接触那么多的城市,我觉得他应该给人们提供关于未来生活的一些意见、提示吧。

李海鹰:开幕式将从一滴水拉开帷幕,水的乐章由此不断绚丽展开。这个场面我很期待。一位岭南小孩踏着芭蕉叶随着古老的广州童谣《落雨大》飘然而至,童稚的声音、梦幻的场景带给我们无限遐想。《落雨大》是深深印在全球讲粤语华人心里的、自懵懂童年起就不可磨灭的心灵记忆。也就是说在记事以前就在脑海中飘荡的儿歌。是妈妈唱的?姐姐唱的?还是隔壁阿妹唱的?是童谣?是游戏?还是摇篮曲?在如此重大的场合,如此浓墨的渲染,用如此深切的感情推出《落雨大》,我认为是头一次。而后在演出的第一、第二部分中将有3次,一次比一次华丽的变奏。甚至可以说,《落雨大》是开幕式上半部分的音乐灵魂。

许钦松:我在亚组委的一个会议上提出过一个建议,就是建议成立一个亚运博物馆。因为亚运会整个过程都可以成为一个城市的永久记忆,我们可以利用我们的场馆的优势,把整个亚运的过程,比如影视资料、会歌创作的手稿、冠军用过的东西,领导视察的过程、建筑工人的施工实物记忆等,包括对亚运流程的一个记录,比如为什么锁定水的题材为开幕式的东西,其实它就是一种强烈的文化元素,广州在很早以前是一个水城,所以它选入了一个跟城市灵魂很密切相关的东西,说到底是一种文化的东西。又比如我们志愿者当中的这种勇于贡献的精神和对亚运的正义感,这些对提高我们城市的公共服务精神具有巨大的作用。所有这些都是文化内涵。

亚运做得那么辛苦,我想如果没有关注这一块的话,亚运过了就过了,如果只剩下几栋房子,是很遗憾的事情。我当时提出这个建议,潘鹤也很赞成,但到最后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说明我们对文化的理解和前瞻性还不够。

黑马大叔:中国近两年来办的这几次大型活动,包括奥运和世博,从表面的状况来看都不错,但是后奥运、后世博、后亚运,从我的行业角度出发,在设计领域方面,我却看不到有什么东西留下来。

我们知道在东京1964年的奥运会以后,日本的设计领域里出现很多设计精英,出现了很多影响世界的设计师,比如说龟仓雄策啊,比如说福田繁雄,起码都超过十个,包括龟仓雄策做奥运海报的影响力,后来带起了一大批设计师的名字都朗朗上口,随便都可以说出一个名字来。但是在中国我看不到这种状况,我们只看到热热闹闹的开闭幕式,看到整个市容的改观,但是我看不到有什么设计英雄诞生。别说普通的百姓不知道,你去问一些设计行业里的专业人员,亚运有什么设计成果,或者说设计界诞生了什么英雄,我相信很多人连一个名字也说不上来。

特别是在文化的每一个专业里面,亚运应该留下点什么线索。比如我们可能会在开幕式听到广东民谣,背后的人物可能是李海鹰,李海鹰在多少年前创作了《弯弯的月亮》,后来又北上发展,在亚运的节点又出现在广东本土,是不是能在未来对广东文化起到什么作用,这是我关心的。广东一直说要推进文化强省建设,文化强省不只需要有作品,还需要有人物,我比较看重亚运会这个事件推出了广州的什么作品和人物。


黄天骥

中国戏曲学会副会长、中山大学教授

许钦松

著名画家、中国美协副主席、广东画院院长

李海鹰

开幕式音乐总监,广东本土音乐领军人物,创作过《弯弯的月亮》等一系列有影响的影视音乐作品

贾樟柯

著名电影导演,代表作《三峡好人》、《海上传奇》等

潘鹤

著名雕塑家、广州美术学院教授

黑马大叔

广州著名广告创意人

本网站上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文字、图片及音视频),除转载外,均为时代在线版权所有,未经书面协议授权,禁止转载、链接、转贴或以其他 方式使用。违反上述声明者,本网将追究其相关法律责任。如其他媒体、网站或个人转载使用,请联系本网站丁先生:news@time-weekly.com

相关推荐
“牙茅”通策医疗董事长吕建明卸任,曾走后门上山烧香
重庆燃气董事长被免职,调查组入驻后发现六大问题
净利润破百亿的长安汽车,想以降本来突破盈利瓶颈
新股第一研报|出门问问:AIGC第一股,AI领域市占率仅0.3%
扫码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