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书写：谁是影子？

2010-10-21 00:16:50

来源: 时代在线网

黄淑娴

八月份到上海一游，在蒸笼似的气温下，走进地铁站避暑，遇上季风书店，感到一身清凉。在书店门口的旁边，看到一张大海报，上面写着《影子写手》的书名。我问服务员书放在哪里？他说书已经卖光。有点失望离开，但得知小说销量好，感到惊喜。《影子写手》的原名是《The Ghost》（2007），是英国畅销书作家罗伯特·哈里斯（Robert Harris）的小说。我来上海之前，刚刚在香港把英文原著看完，很喜欢，想买一本中文译本以便教授“文学与电影”课之用。台湾的翻译本名为《猎杀幽灵写手》，在香港比较容易买到。我到了上海后才知道内地亦有翻译版。回港后，不甘心，在网上再订购内地的翻译版作比较。细阅之下，内地版在处理对白和气氛上比较准确一点，所以便推荐这个版本给学生参考。

英美的流行小说市场很大，而且水平极高。流行小说市场得以健康发展，与电影业有很大的关连。电影把小说搬到大银幕有助推动文学，文学作家亦因此而扩大读者范围。当然，电影不一定改编成功，文学原著亦未必精彩，有时文学与电影的合作会变成弄巧成拙，但《The Ghost》绝对是相得益彰的好例子。《The Ghost》这本小说几乎同时推出两个中文译本，一方面是因为哈里斯的名气（他的小说销量惊人），更重要的原因是波兰斯基的电影改编，为小说的销量打下强心针。在香港，电影的名字是《影子灭杀令》，是近期一出精彩的心理悬疑电影。男主角是一个代笔作者，他要为前英国首相撰写回忆录，在他之前的代笔作者无故身亡。他被安排到美国一处荒芜的地方，在一座安装了高科技设备的大屋内写作。他亲身经历了政治危机，不自觉地卷入了政治漩涡。他知道的秘密愈来愈多，他的生命愈来愈危险……

小说和电影都巧用了“影子”这个观念。从表面的情节来看，男主角是前首相的影子，因为他是他的幕后代笔。小说把他们的关系深化下去。男主角逐步感到自己与前首相其实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例如他们同是独子、英国中部出生、剑桥毕业、对话剧感兴趣等等。虽然在青年时期他们有不少共通的地方，但现在一个地位显赫，一个却要躲在人家背后，这强烈的对比让男主角对前首相的感情变得复杂。电影删掉了这一笔，而男主角的背景亦大大减少，电影集中营造一个无名无姓的影子人物，用来突显个人在政治机器下的无助。

有趣的是，男主角并不是小说和电影中的唯一影子，前首相看似英武，但实在上，他是太太的影子。小说对这位前首相有不少讽刺，他喜欢运动，但停下来的时候就不知道做什么，呆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好像一个大孩子。无论在家庭或国家的层面上，他都是被太太牵着鼻子走。电影的选角和造型出色，饰演前首相太太的威廉斯（Olivia Williams）有一种冷酷和刚强的气质，看着她的样子，你真的会相信她才是背后发布命令的人。

小说和电影最高层的“影子”意义便是英国和美国的关系。小说作者哈里斯曾任报纸的政治版编辑，他对政坛的高层人物的生活熟悉，否则很难写出小说的细节。不少读者认为这本小说是讽刺前首相布莱尔，尤其是批评他参与伊拉克战争。究竟作者是否讽刺英美关系像影子一样？我相信读者自有答案。电影的主场景是在美国东部的一片荒凉的郊区（实际拍摄不在美国），电影以灰暗的颜色为主调，天空好像随时会下雨刮强风，令人有压抑的感觉。这个选景与气氛不就是带出了作品对英国政治所处的边缘位置吗？

一方在明，一方在暗，这是影子的意思。当中更包含了主和次的关系。不论是个人、家庭和国家，小说和电影都给我们展现了不同层次的影子关系。读下去，好像人与人的合作总是不平等似的。然而，回头看，导演波兰斯基与作者哈里斯的合作不就是不一样的例子吗？哈里斯以他的个人经验，把政治写成是一个充满压抑的世界；波兰斯基就善于以影像演绎压抑的世界，他早年的经典作品《魔鬼怪婴》（1968）和《怪房客》（1976）等都是关于女性和移民所面对的压抑和恐惧。

谁也不需要当谁的影子，文学与电影可以携手合作。

作者系香港岭南大学中文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