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勤绿洲东南部:不是故乡是他乡

2010-09-02 05:55:15
来源: 时代在线网


【拯救民勤绿洲系列之二】



1995年,民勤开发南湖,5000人涌进沙漠包围中的绿洲。15年后,原本地下水位只在1米以下的南湖已经下降到8米以下,疯狂地抽取地下水,导致南湖绿洲的消失只需时日。

地下水的过量开采,使得地下水越来越深,而沙漠,一天一天地吞噬着庄稼。沙漠越来越近了,等到不能耕种的时候,他们也就离开了。

本报记者 王鹏 发自甘肃民勤

在南湖盐池,寂寞的守盐老人只等无盐可采时黯然离去。

民勤最南部的一小块绿洲

南湖乡处于民勤最南部,腾格里沙漠将其完全包围,是民勤绿洲中独立的一小块绿洲。南湖乡的一小片绿洲成了民勤的缩影。

通往南湖乡的唯一道路还是一条沙石路,崎岖蜿蜒,穿行在沙漠中,不时被细沙埋没在漫无边际的沙海中。

仅仅五六十公里的路程,我们用了4个小时才到达。途中经过苏武曾经牧羊的地方,有指示牌显示远处的一座大土堆叫做“望乡台”,苏武曾站在此处遥望汉朝。

南湖原名邓马营湖,大约在半个世纪以前,这里水草丰美、湖水清澈,如今无任何地表水,被四面滚滚而来的沙漠所包围。

2010年8月19日,正午时分,烈日当空,地里的向日葵低着头,恨不得将她的脸庞全都藏到叶子底下。南湖乡镇上,简陋的农家小屋在烈日的照射下,投下一片阴影。39岁的李秀莲带着同村的6个姐妹躲在阴凉处,焦急地等待着去民勤县城的车,身旁堆放着一些简单的行李。

李秀莲家住武威,由于村子里地少人多,她跟同村的几个姐妹相约来南湖打工。在南湖农忙的时候,她们就帮当地的农家播种、拔草、收割,每次短短几天至十几天的忙碌过后,就回到武威的村子,去照看自己的家。李秀莲说:“这里的地多,我们打工的那户人家姓王,他家有100多亩地。一部分是自家的,一部分是承包的。”

放眼望去,这是一片广袤的土地,地里种着向日葵、玉米等,却少有人家,隐隐约约能看见远处高大的沙山。

南湖去民勤的班车只是每天上午有三趟,下午根本没车。等在这里,李秀莲想遇到哪个好心人能载她们一段,“无论什么车,能出去就行” 。旁边的姐妹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开始担心晚上是否能找到住宿的地方。后天是学校开学的日子,她们要带家里的孩子去报名。

李秀莲的孩子上高中了,但是她还是不放心,一定要亲自送儿子到学校才能安心。她们本来早上要走的,但是葵花地里的草没有拔完,老板不让离开。

头巾边缘的细穗在风中不停地摆动,李秀莲很不安:“今天一定得离开,不然晚上就没有地方住了。”老板家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她们是搭农用车过来的,以为这里车会多一些。她不时地站起身来,探望着这条看不到尽头的路,希望快点有车驶进她的视线。可是至今没有遇到一辆能载她们7个人同时离开的车。

唯一一家还在开门的小卖部里,店主人透过厚厚的门帘望着门外对街的李秀莲一群人,担心她们是否能搭上车。店主人姓白,刚刚30岁,是民勤大滩乡人,到南湖发展已经有几年时间。这里做生意还不错。

镇上仅有“L”形的短短街道,基本都是平房,仅有的三家餐馆,已经有两家停止营业了。正是中午时分,开门的“汇味餐馆”里没有一个人。


离开故乡的民勤人。

沙漠吞噬着庄稼

这个镇子没有很久的历史,上世纪90年代中期才开始开发,之前仅仅是一个牧业大队,没有几户人家。大约从1995年开始,民勤县号召开发南湖乡,从其他乡镇迁移过来四五千人,后来有一小部分人由于环境恶劣离开了,如今只有两三千人常驻。

聂元生也是1995年带着妻子从东湖镇搬来的。刚来的时候,地广人稀,环境也不错,地下水位在1-2米。

在这位四十岁的青壮年眼里,这地方不如他以前居住的东湖镇。东湖镇基本设施都比较完善,不像在南湖,连电都没有。

刚来的两年,大家靠着微微发黄的煤油灯度过漆黑的夜晚。“只有3年的时间通过电。1997年秋天开始的,2000年就没有电了。”当时乡上用太阳能和风能合并在一起发电,后来设备坏了,再没有来过电。

现在,每户人家屋顶上都有一块发亮的方形金属板,就是他们用来发电的太阳能光板。但是电量仅够照明使用,偶尔能看看电视。

聂元生家里有40多亩地,大都种了葵花。葵花籽行情好的时候能卖到两元多一斤。“每亩地只有五六百块钱的利润,一年下来总共能收入两三万。”聂元生做了个简单的计算。

其实种地的收入并不稳定,依赖的因素太多,聂元生说,两三万是比较好的情况了,他曾经种过瓜,由于行情不好,就亏损了。

现在种地的投入更大于以往,由于这十多年的灌溉,地下水过量开采,以前不到2米的水位,现在降到了7-8米。

每次灌溉都必须用柴油机从井里面抽水。“这样成本就高了,再加上农田里的其他费用,每亩地的种植成本大约需要1000元。”

当地政府并不允许人们随意开采地下水资源,在2008年,南湖乡的一些水井被政府关闭了,但这并不能减少当地居民对水的消耗—农民还是要尽量浇灌田地。

聂元生有3个孩子,一个在民勤县上高中,两个在念初中。“家里的钱全都花在他们几个身上了。”他在这里没有亲人,亲戚都在东湖镇或者新疆。

他带着妻子迁过来的时候,家里的老人已经去世了。那年他25岁,了无牵挂的他,本以为可以像沙漠里的梭梭草一样,把根深深地埋在南湖。

但是,看着周围的人家逐渐搬走—有的回了原来的村庄,有的去了更远的地方,聂元生原来的想法动摇了。屋顶的太阳能光板每过几年就得换一个新的,地下水越来越深,而沙漠,却一天一天地吞噬着庄稼。

在“汇味餐馆”门前,散落着鞭炮留下的残渣,一片火红。有孩子考上了大学,家长昨天在餐馆招待了亲朋,离开这里依旧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一位居民告诉我们,这里挣钱还不错,可惜不是他们的故乡,他们成了掠夺者,地下水越来越深了,沙漠越来越近了,等到不能耕种的时候,他们也就离开了。

最后的盐场

南湖乡有一个盐湖,在民勤县城前往南湖的路上,是沙漠中的一块小盆地,平坦得可以清晰地看到沙漠的边缘。这是一块盐化潮地,与四周干燥的黄沙比起来,这里的土壤显得湿润了很多。平整的土地被理成一道道略浅的小沟壑,沟壑间的地上,偶然散布着一粒粒白色晶体,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耀眼—盐湖的盐并不丰富。

67岁的聂云海跟他62岁的老伴王桂香孤独地坐在马路边,没有交谈,只是发呆看着远处被风卷起的一阵阵尘土。盐越来越少,他们也越来越闲。

聂云海是盐业公司的雇工,在这里守盐田已经30多年了。他的工作就是把盐湖里晒干的盐扫起来,用架子车运到一起,等着公司的人来运走。今年,几乎没有降过一次雨,盐少得可怜,他也就闲了下来。

他们的家在毗邻南湖的苏武乡,家里还有两个儿子,四个孙子。王桂香说,年轻的时候,要在家种地,看孩子,放心不下,现在年纪大了,孩子都已经成家,自己也落下了一身毛病,就过来陪着老头子一起看盐湖。老两口每天呆在这里倒也清闲。

看到采访车停下,老两口迎接了上来,并邀我们去他们的看护房。院子里一共有5间房。王桂香告诉我们,这里还住着一对老夫妇,和他们一起看护着盐场。老头叫武玉平,今年72岁,是40多年前来这里的。今天他们回家了,因为孙子考上了大学,他们要回去宴请客人。

院子是县盐业公司盖的,老两口住在靠门左边的第一间房子里。房间不到10平方米,里面有一张不大的炕、一个脸盆架和一张小桌子,显得非常拥挤。墙壁有些破旧,墙角边堆放着干柴,一只白色的大猫软绵绵地躺在上面,听见有人喊它,依旧是动也懒得动。聂云海说,他在盐场的工资是100元/月。“20世纪80年代刚来的时候,工资只有1.7元/月,现在已经涨了很多了。”

他是一个瘦小的老头,笑容带动了脸上深深的皱纹,彰显着风沙留下的痕迹。

每月100元的收入让老两口的生活有些拮据。聂云海还养了10多峰骆驼—如果不是因为这些骆驼,他早就离开了。他的骆驼常年生长在沙漠里,等到每年四五月,到了收获驼毛的时候,他才会去找骆驼。可是放养在沙漠里的骆驼,根本收获不了多少驼毛。“本来一峰有七八斤驼毛,但是沙漠里风大,刮走了一部分,现在最多能剩下四五斤。”驼毛的价格是20元/斤,骆驼每年可以替他们增收1000元多。他的骆驼已经两三年没卖过了,2000多元一峰,卖不了多少钱。

前几年他养了30多峰,也经常卖。现在环境退化了,政府不让养过量的牲口,聂云海无奈之下,也只能养着现有的十几峰骆驼。

院子外面的麦草堆上,两只成年的母鸡在欢快地寻找着食物。王桂香说,这里养不活小鸡,小鸡吃了地里的盐末,就活不成了。这两只鸡还是在长大之后才从外面抓来这里养的。

闲谈间,一阵大风从屋后的沙漠边上刮过来,大家闭上眼睛,转过身去背对着疾风:“我们这里就是风沙大,这样的风沙天天都有。”

顺着风的方向放眼望去,周围寸草不生。这片土地盐碱化厉害,他们曾经试验过多种树种,基本都无一幸存。盐池之外的远处,稀稀落落的几棵梭梭草,看似精神抖擞地站着,而枝叶却是早已枯萎。

“这里的水是苦的,不能吃。”聂云海说,“我们平时吃的水都是用车从南湖乡上带过来的。”在距离房屋三四公里远的地方,有一颗枣树,树下有一口咸水井,用于洗脸洗衣。

周围近十公里只有他们一户人家,显得格外孤独。王桂香说:“前面六七公里不远的地方有个小屋,以前那里住着牧羊人,现在政府治理荒漠化,不让养羊了,他们也搬回老家种地去了,房子就荒废了。”

这让他们更加孤独。那是一处用黄土夯成的矮房,四周依旧毫无绿意。塌落的屋顶,敞开的门洞,半地的黄沙。

聂云海家的骆驼,去年在沙漠里被人偷走了五峰,他无奈地说:“偷走了也没办法,圈养在家里没有草可以喂。”今年秋天,聂大叔打算养几只小羊羔,待到过年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就可以宰羊吃肉。

能来几个人和他们聊一阵,两位老人说这让他们很是高兴,上一次有外人来和他们聊天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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