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季节的大学问答
不知是吾国大学办得好，还是国人教育热情高，总之人们非常关心大学。我敢说，中国人是世界上最关心大学的国民。尤其高考季节，大学简直成了街谈巷议的足球世界杯。笔者身在大学，自然对此深有感触。甭说别的，有时一天要接五个咨询电话。不信举出几个给你听听。
A、“我有个朋友的漂亮女儿要考你们大学。你们大学是几流大学？国际一流还是国内一流？考生好不好‘流’进去啊？”
—国际几流不好说，至少，国内不是三流：“211”、“985”、教育部直属“三十六天罡星”之一。诺贝尔奖获得者固然暂且没有—北大清华也没有的嘛—但院士是有几位的。老校园位于老城区风水宝地，古楼俨然，花木扶疏，
B、“我就是考生本人，看过你的书，想报日语，请问你那里的日语专业情况怎么样呢？”
—唔，既然看过我的书，那么对我是多少有所了解喽：我嘛，讲日语天生讲不过日本人，但日译汉绝对能把日本人搞晕。而这样的我在我们这里十几个同行中也并没有什么优势。有人口语比我地道7.5倍，有人语法比我精通5.7倍，有人教学法比我灵光不知多少倍。而且几乎所有人都是喝洋墨水喝来的博士学位。负笈东瀛，苦读经年，终有所成，归国效命，精兵悍将，虎虎生威。啊，博士点我们倒是没有，但现在没有不等于明年没有永远没有，你毕业时有了也不一定，这种事谁能说得定呢，对吧？
也有的咨询要现实得多，回答起来颇感无奈，比如下面的C。
C、“我是你二姨家的二小子啊。记得吧，小时候我穿裤衩上树给你偷二婶家的杏，让树枝活活卡住了鸡鸡的蛋蛋，上不去也下不来……今年我家的二小子想报你那里，万一差两分，你能不能帮忙想点办法？听说你是教授，还好像是有名气的教授……”
—你家二小子都那么大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真差两分入不了围，这个忙我还真帮不上。教授倒是教授，可大学里教授海了。如果把大学比作咱村，把校长比作村长，我这教授就是你这个村长手下的村民—啥事轮到村民说了算了？何况，大学里还是讲究规矩的，这两分可不是当年生产队的两个工分，你这个队长一句话就能给谁加上两分。别看你当年冒着生殖器风险帮我偷过两个杏，二小子这两分嘛，表哥我这个教授可是爱莫能助……
听到这里，二小子表弟转而问我认不认识校长。我说校长当然认识，不但认识，还在一张桌上喝过酒，可这也解决不了两分问题。表弟说我出两万块你去通融一下：“一分一万块，这回总透亮了吧？”我说那也透不了亮，你给我两万块好给，可我往哪里给啊？表弟生气了：“得得，算我白帮你偷杏了，那地方现在还有块伤疤！”
此外还有叫我十分尴尬的。这次不是在电话中，是在出租车上。那位司机显然善于思考，问得相当刁钻。
D、“你说你们大学在招生方面循规蹈矩照章办事，可我问你：假如市委书记或市长差两分的孩子死活要进你们大学，你们校长怎么办？死活不要？进一步说，省委书记的呢？省长的呢？”
—“这……”
这叫我怎么回答呢？我说校长死活不要，他肯定不信，我自己信不信都是个疑问。最后只好这样回答：“假如我是校长，我就死活不要。我要的是考生，不是考生的家长。”“你是校长吗？”“不是。”“能是吗？”说罢往后视镜里悻悻盯了一眼，再没说话。但我知道他想什么：难怪你没当上校长！
此刻我想的是：老百姓为什么就大学问后两个问题？就我去过的地方来说，日本不会。香港虽是中国地界，但香港也不会。西方一些国家也应该不会。那么，是我们的老百姓误解了大学，还是大学或我这个大学中人误解了老百姓？或者说，是大学出了问题，还是社会出了问题，抑或都出了问题？
作者系中国海洋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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