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罗河畔,金字塔下

2010-07-15 07:23:16
来源: 时代在线网

十岁起就知道埃及的尼罗河与金字塔。19638月底,我从喀土穆乘飞机往雅典,路经开罗,在晨曦中从飞机的窗口里看见尼罗河三角洲的田野,怦然心动。但是我还要等待42年才能漫步于尼罗河畔。

200512月,我在开罗大学作为期一个月的学术访问。大学位于开罗西南尼罗河西岸的吉萨(Giza)区;从我的办公室到有5000年历史的吉萨金字塔不过是几公里。然而我的主要精神没有放在古迹上。

开罗大学由1816年初建的工学院开始,1908年扩建为“埃及大学”,后来改名为“开罗大学”,直属于由总理担任主席的高等教育理事会。有三位校友先后获得诺贝尔文学、化学与和平奖。在埃及近两百年的现代化过程中,开罗大学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埃及另一所地位特殊的大学是爱资哈尔(Al-Azhar)清真寺兼大学,建立于公元970年。它的创始者是969年创建开罗的什叶派法蒂玛王朝。13世纪中叶法蒂玛王朝覆灭后,爱资哈尔成为逊尼派伊斯兰最重要的学术中心,700多年来培养出无数伊斯兰学者。爱资哈尔大学现在既是伊斯兰传统的保护者,又是现代知识的传授者。

美国的奥巴马总统去年在开罗发表了一个对穆斯林世界的重要演讲。演讲会由开罗大学与爱资哈尔大学联合主办,当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开罗还有两所学术实力颇强的大学:1919年创办的开罗美国大学和1950年埃及政府设立的Ain Shams 大学。

在开罗的一个月里,最大的收获是来自和教员及学生们的私人交往。

开罗大学一位出色的教授是我(上世纪)80年代在美国南加州大学的博士生。他做学生时对西方文化持开放态度,但也谨守伊斯兰的教规,斋月时即使正在做实验也会按时祈祷。因为我曾带他到洛杉矶华人区的清真馆吃饭,他对我尊敬之外还非常亲近。这次重逢,见他留了胡须,对埃及政府高层表示诸多不满。他在开罗美国大学任教的妻子,像越来越多的埃及妇女一样,也戴了hegab(覆盖全部头发的头巾)。我也结识了一位自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退休后回到Ain Shams大学的教授,他为我介绍了他的好友,一位极有社会意识的物理教授。这位教授是考普特基督徒,自己组织了一个推动公益的基金会。他带我去参观了两个专案:一个是帮助农民在沙漠边缘种植水果蔬菜以防止沙漠扩张;另一个是在开罗的中世纪旧区里培训家庭妇女从事传统手工业,他不无感慨地对我说,她们的一大困难是与中国制造的旅游纪念品竞争。

开罗大学指派了一个半工读的硕士生作我的秘书。和大多数开罗大学的女生一样,她头戴hegab,但经常穿牛仔裤。有一次我问她,在埃及人、阿拉伯人和穆斯林这三个身份中,她自己觉得哪一个最重要?她毫不犹豫地回答:穆斯林!

30年前,我在加拿大麦吉尔大学带过一个埃及人博士后。我曾问他认为自己首先是阿拉伯人还是埃及人,他说他既是百分之百的阿拉伯人也是百分之百的埃及人;还说埃及自1971年开始使用的正式国名“阿拉伯埃及共和国”(Arab Republic of Egypt )正好反映了大多数埃及人的自我认同。在我和他两年多的接触中,经常会谈到文化、宗教、政治这类问题,但他从来没有特别强调他是穆斯林。

从上世纪70年代、80年代和2005年我接触到的三个埃及青年对伊斯兰的态度,我很了解为什么奥巴马总统在他2009年的开罗大学演讲中几次引用《古兰经》,并称之为“The Holy Koran”。

2005年底,在埃及有史以来最为自由开放的国会选举中,一向被政府压制,近年来被认为“不合法但受容忍”的激进伊斯兰主义政团“穆斯林兄弟会”席位大增,而过去被政府分配到不少名额的妇女与考普特基督教徒则席位锐减。这真是一个吊诡的局面:在美国和其他民主力量的压力下,埃及政府终于放开管制举行普选,朝西方式的民主迈进了一大步;但是埃及选民似乎对激进伊斯兰主义者颇为支持,对男女平等和多元文化的价值观却并不很认同。选举的结果凸显了两个互为表里的现象:一是埃及老百姓在近年更加认同伊斯兰传统;二是以“伊斯兰就是答案”为口号的穆斯林兄弟会有了更大的发展。在这背后是埃及人民对政府高层贪污腐败的不满以及对全球化之下社会和文化变迁的焦虑。

埃及90% 以上的人口是属于阿拉伯穆斯林,但也有许多考普特人和努比亚人;如何避免在民主选举中出现“多数人的专政”,确实值得考虑。

埃及今年有国会大选。穆斯林兄弟会声称,只要政府不作弊,他们一定会得到更多席次,但明年的总统选举穆斯林兄弟会已宣布不参加。穆巴拉克已经82岁,担任总统将近30年,近来很少露面。有消息说,因调查伊拉克秘密制造核子武器而出名,获得2005年诺贝尔和平奖的前国际原子能委员会总干事El Baradei将竞选总统,但他说要有国际保证选举公平才会考虑参选。他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因为政治圈里也传出消息说执政党的秘书长、穆巴拉克的次子,可能有意“克绍箕裘 ”。

埃及知识分子大多数不喜欢穆巴拉克,认为他多年来纵容儿子和家人朋党弄权贪污;他们中间也有不少人把穆巴拉克的长期执政归咎于美国。

以色列是美国绝对不能放弃的盟友,而埃及(还有土耳其和沙特阿拉伯)一直是美国在穆斯林世界的可靠盟友,也是中东的强国。如果美国希望埃及等国今后继续支持它对以色列和伊朗的政策,那么它需要做的就不能只是奥巴马总统在开罗大学的一次真诚而友善的演讲。

作者系香港城市大学前任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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