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钟翰：去哈佛学清史

2010-04-15 07:21:12

来源: 时代在线网

王钟翰（1913—2007）以清史研究名世，著有《清史杂考》、《清史新考》、《清史续考》、《清史余考》。我当面称王先生是清史研究的权威，他马上说：“不是。我就是一个明清历史的研究人员，算不上是权威。” 我请教对现在电视中充斥着清朝戏的看法，王先生说：“都是戏说，很多所谓的正史也是乱七八糟。我不看这些东西，但是我都知道他们的观点，反对或者赞颂我都清楚。”

王钟翰应战斗倭寇

1934年，王钟翰在长沙雅礼中学毕业后，考入燕京大学历史系，老师邓之诚、洪业、顾颉刚三人风格迥然不同，但关系却很融洽。有一次，王钟翰在燕京大学附近的同和居喝醉了酒，过马路时摔倒，被燕京大学的几个外国老太太看到，便向燕京大学校长司徒雷登打小报告，并提议取消王钟翰的奖学金。司徒雷登找到洪业，洪业说：“这好办，王钟翰最听邓之诚先生的话，我告诉邓先生，让邓先生处理他。”随后，邓之诚传话让王钟翰去他家。王钟翰心想，这下要挨批了。到了邓之诚家，见桌子上准备了一小杯白干，邓之诚问：“你昨天喝酒啦？那再喝一杯！”然后说：“你如果想喝酒，我家里有的是，你随时都可以来喝酒嘛！”意思是让王钟翰不要去外边喝醉。王钟翰喝完那杯酒，邓之诚说：“好了，你回去吧。”

当年司徒雷登借美国的力量保护燕京大学，日本宪兵队不敢进校。日本的宪兵队长叫华田，平时穿着便服，枪掖在衣服里，经常到燕京大学“访问参观”，司徒雷登不得不留下他们吃便饭，就在未名湖南畔的临湖轩。华田提出要跟燕京大学的老师比赛喝酒，在座也有洪业。司徒雷登就让洪业叫王钟翰来陪酒。华田用中国话说：“今天比酒，全用瓶子喝啤酒，每个人喝十瓶。”王钟翰欣然应战，结果对方喝了九瓶酒就掉到桌子底下去了，王钟翰喝了十瓶还神情自若。后来，北京一家报纸刊登了《王钟翰怒斗倭寇》的新闻。

在燕京大学的课堂上，邓之诚常常讽刺胡适、傅斯年：“同学们，你们知不知道现在有两个人，一个姓胡名适，一个姓傅名斯年。他们搞什么学问？胡适就是胡说八道，傅斯年就是附会。”王钟翰向邓之诚请教治学门径时，邓之诚告诉他，有两部书百读不倦，一部是顾炎武的《日知录》，一部是司马光的《资治通鉴》。王钟翰回忆：“邓先生是世家子弟，没有念过大学，但是国学底子深，记性很好，思想也活。他做派比较旧式，在燕大的时候还有一个姨太太，本来是他的侍女，帮她生了儿子，成了姨太太。所以，那些外国老太太借这个理由向司徒雷登告状：‘这像话吗？都是自由恋爱的时代了。燕京大学里还有姨太太。’司徒雷登找到洪业先生。洪先生说：‘中国士大夫都有姨太太，宋朝明朝士大夫请吃饭，每一个人都有姨太太、艺伎陪酒。日本、韩国也是这样。’他还告诉司徒雷登，邓先生人品好、学问好，有个姨太太是私生活，不要去管。”

陈寅恪不赞成去哈佛

洪业不讲课则已，一讲课就引人入胜。他声音大，经常穿插小故事，教室里不时哄堂大笑。王钟翰回忆：“洪业先生是比较西式派头，上课时西装革履，叼着烟斗，邓先生则是旧式派头。”王钟翰在燕京大学发表的第一篇学术论文《辨纪晓岚（昀）手稿简明目录》，由洪业指导并推荐到《大公报》上发表。后来，王钟翰把文章拿给邓之诚，希望邓先生说几句好话，结果被泼了冷水：“写那么长干什么，找几条够硬的材料，几百字就完了，干什么写两三千字啊？”

顾颉刚在王钟翰的记忆里又有另一种风采：“顾先生因为口吃，所以上课不讲课，只写黑板。他的字写得很漂亮，从上课开始就写，一直写到下课铃响，大概来回写四五遍黑板。他在黑板上写的都是他平时读书的心得。因为他思考，所以会发现问题，并且有根有据。后来他跟鲁迅关系不好，可能是多方面的原因吧，鲁迅批评顾先生的‘大禹是一条虫’，意味火辣、充满讽刺，实际上是挖苦顾颉刚在象牙塔里。顾颉刚也反骂。鲁迅到中山大学也骂，后来鲁迅去了上海，顾先生留在燕京大学。我觉得，鲁迅主要是被毛泽东捧得太高了。不过鲁迅的文章是写得很好。”

抗战时，王钟翰在成都燕京大学受聘为历史系讲师，主讲“中国通史”和“中国史学史”。陈寅恪先在西南联大当教授，后来被特聘到燕大。校方考虑到陈寅恪的身体，派王钟翰做他的助手，并照顾陈先生全家的生活。王钟翰说：“在《柳如是别传》问世之前，陈先生并不是以治明清史闻名的，但是陈先生不仅对清代掌故非常熟悉，而且对明清史上的一些重大问题有深入的思考。陈先生对清史的研究有一个特点，就是从民族文化体系出发，注重种族、民族问题、士人阶层、社会集团，这对我后来研究清史很有启发。”抗战胜利后，王钟翰获得哈佛燕京学社奖学金。陈寅恪正住在成都同仁医院治疗眼疾，听了王钟翰告知喜讯，闭着双眼说：“你是搞清史的，搞中国史的到美国去能学到些什么呢？当然，哈佛是世界著名大学，语言确实不错，去了多学点语言，或许还有不少用处。”

1946年，王钟翰赴美国哈佛大学攻读博士学位，此时，他的老师洪业已在哈佛大学任教。王钟翰因故未能拿到博士学位，但对自己的学习还算满意，特别是语言学上的一点初步训练，对他后来从事清史、满族史研究帮助极大。1948年，王钟翰结束了留学生涯，临行前，洪业送给他一个烟斗，意思是抽烟不喝酒。到了上世纪60年代生活困难时期，只能二选其一，王钟翰说：“抽烟是抽出去的，喝酒是喝进肚子，所以我就不抽烟了。后来就有人传说，考王钟翰的研究生就要会喝酒，不会喝酒的考不上。这纯粹是巧合，开玩笑的。”

王钟翰自选集《清心集》上说：1995年，他的长女王湘云获得哈佛大学历史博士学位，并留在美国执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