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车穿越库姆塔格沙漠记

2010-01-14 01:01:55
来源: 时代在线网
无人迹、无生息,只有一辆绿色吉普车在沙漠中狂奔。2009年12月27日至29日,两天半的时间里,时代周报记者一行三人创造了穿越库姆塔格沙漠的新纪录——有记载的首次单车穿越,并且是穿越难度系数最大的库姆塔格沙漠东南部。

吉普车从沙石路拐入浩瀚的库姆塔格沙漠的一瞬间,我的心里便开始忐忑不安起来。两天半后,这颗悬起的心才得以放下。

“沙河中有恶鬼热风,遇则皆死,无一全者,上无飞鸟,下无走兽,欲求度处,则莫知所拟,唯以死人枯骨为标志耳。”公元399年,东晋和尚法显在《佛国记》中记载了途经库姆塔格沙漠的状况。但和今天沙漠里了无人迹不同的是,当时的库姆塔格沙漠周围水草丰美,有驼队出入,属于丝绸古道的一部分。

库姆塔格在维语中意为“沙山”,其上覆盖着独一无二的羽毛状沙丘,被认为是研究中国沙漠的天然实验室。但由于沙漠环境恶劣,直到2004年才有甘肃省治沙研究所对此进行专门的科考工作。

穿越库姆塔格沙漠的难度大得超乎绝大多数人的想象。甘肃省治沙研究所唐近年科长告诉时代周报记者,他们的科考车队曾被困沙漠,一周时间仅仅前进了100。对此,当时负责全队后勤保障的廖空太研究员至今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库姆塔格沙漠也是敦煌绿洲面临的最大威胁。为了观察沙漠的推进以及对库姆塔格沙漠有一个直观的感受,2009年年末,时代周报记者一行三人从沙漠北部进入库姆塔格,并于第三天凌晨3时从沙漠南部成功穿越。和以往科考队穿越所不同的是,这次穿越库姆塔格沙漠为有记载的首次单辆车穿越,并且翻越了沙漠最高大的沙山群(即库姆塔格沙漠东南部),穿越难度系数相比最大。

因为只有一辆车进入,预约好的专家谢绝了邀请—几乎所有进过库姆塔格沙漠的人都认为孤车穿越库姆塔格是不可能的、“疯狂”的行为,甘肃省野生动物管理局的一位负责人甚至认为,孤车穿越违反规定!

沙海陷车

进入库姆塔格沙漠颇费周折。

20091225日夜8时,时代周报记者和司机马江龙、修理工马爱龙三人到达预定的出发地点—库姆塔格沙漠北端的敦煌雅丹国家级地质公园,被地质公园和西湖国家级湿地管理局的工作人员截住,要求办理通行证,之后方允进入。同样,他们告诫我们:一辆车、无卫星电话是无法穿越沙漠的。

协调无果后,记者一行连夜返回敦煌,并重新评估进入沙漠的难度。20091227日凌晨348,带上租借的卫星电话、通过相关人士协调拿到的通行证、约15天的食品以及300汽油,记者一行三人再次从敦煌市出发,途中经过一个检查站,出示通行证后我们被放行。630分,我们到达了雅丹地质公园。

入园处的铁栏门关着,但值班室里亮着灯。我们鸣了几下车号,但始终无人应答。于是我们推开铁栏,将车开了进去。天依旧很黑,车经过后面的两个检查站也没受到检查。

马江龙兄弟在进沙漠前最后一次检查了车辆。920分,我们离开沙石路,往西南方向冲入库姆塔格沙漠,在进入沙漠的一瞬间,所有人的内心都有点忐忑不安。

这是沙漠边缘地带,也是西湖湿地的边缘,长着大片矮小稀疏的芦苇。车沿着芦苇边缘直奔西南驰去,大约行驶300后,便陷入了柔软的沙中。用了10分钟,我们才将车推了出来。

前面还是一大片的芦苇,怎么走?我突然想起在驶进沙漠之前,路旁有一条直接往南的沙路,能否从那里穿越这片芦苇地?

果然是这样。这条路通往沙漠中的雅丹地貌,可能是一条旅游线路或是开矿者辟出的路。行驶三四公里之后,我们从路上拐下,直接驶入一望无际的沙漠。

太阳从东边的沙梁上慢慢升了起来,给沙漠和土丘洒上了一层金黄色。沙漠表面很硬,车能快速往前冲。这就是库姆塔格沙漠吗?如果是这样的行程,90公里我们会在几小时内走完。

但是突然间,高速行驶的车飞了起来,然后上下剧烈颠簸。坐在后排的马爱龙头被撞破,而包括我的墨镜在内的部分物品再也找不到了。

上午11时左右,我们经历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陷车—沙上有雪,我们没有看清沙的颜色,直接驶入了有沙漏的沙中。在之前的准备工作中,马江龙询问了进入过这片沙漠的甘肃治沙所科考队的司机聂师傅,聂师傅告诫说在库姆塔格沙漠首先要避开的就是沙漏—这些陷车的沙因为颜色深,本来比较容易辨认,但雪掩盖了所有信息。

我们轮流用铁锨挖沙,然而,随着车下沙坑越挖越深,吉普车也随之下陷。最后,我们决定将车周围都挖开,将车上的油桶和食品等全部卸下,在车轱辘下铺上木板、毯子以及棉被……下午110分,我们终于从沙坑中将车开了出来。

将油桶和食品扛上车后,我们继续赶路。但仅仅一百米后,陷车再次发生,我们开始体会到甘肃治沙所的科考车队1001周的艰辛。

马江龙是甘肃户外向导的总经理,今年只有25岁,曾多次在巴丹吉林沙漠给游客当向导、驾车。3次陷车后,他找到了在巴丹吉林沙漠驾车冲浪的感觉,沿着沙丘上下行驶,这样反而不容易陷车。

在沙海冲浪的过程中,我们偏离了原定路线,不知不觉中走入了歧途。

从东北方向进入沙漠,从西南方向出来,走科考专家经常走的路线,这是我们最初设定的穿越路线。在我们的设想中,照此行车的话一天便可穿越库姆塔格沙漠,但现实并非如此。地图坐标显示可以通过的沙漠实际不能通行。在到达第一个预定点之后,我们没有按照原定的路线直接往西穿越,而是顺着沙梁继续往南。

终于碰到了巨大无比的沙山群,翻过几道陡峭的沙梁,我们再也找不到沟壑,往回退更退不回去。我们只有选择迎着大沙山而上,越上越高,从海拔800多米不断爬到1600多米的沙峰顶。在一个陡峭的沙峰边冲了几次后,我们决定放弃继续向南,折而向西。

绝望中的奇迹

行驶在库姆塔格沙漠中,我们的吉普车不断地陷入沙中。下午5时,吉普车再次遇上了意外。车子冲上沙梁后突然面对一个庞大的沙坑,沙坑约有半平方公里,四面陡峭,坡长百来米。吉普车刹不住,一下子俯冲了下去。车在坑底反复周旋、来回,先向车下来的方向北边冲,但不论多么努力,都只能到达坡度的三分之一,而其他方向全是约一寸厚的冰层。

坡度最缓的一面最长,有两三百米,马江龙开车冲上来,仅仅30之后又倒退了回去……站在半坡看着坑底咆哮的如同困兽般的吉普车,我和马爱龙感到了绝望。这里是沙漠腹地,如果找车救援,成本将非常大!

但奇迹还是发生了。半小时后,车在大坡上绕了几个很大的S形,最终从西边开了上去。

出了沙坑,没有人说话,我们三个人站在车边抽烟,激动之情无以言表。出沙漠后我们问马江龙是怎么上来的,他说他也不知道,就是在沙坑里盘旋,有一次沿着坑绕圈子,没想到能够盘旋而上,最终也是糊里糊涂就开上来了。

此时,车已经驶入了库姆塔格沙漠最高的沙山区,东、南方已无可通行之处,只有往西走。西边的沙山则一座比一座高。

傍晚648分,GPS显示我们已经地处新疆。在一座大沙山的顶部一侧,车右侧再次陷入,向20多米的深沟倾斜……把车挖出来已是晚上7时多,四周死一般的安静,我们只有就地扎营。马爱龙想将冰层挖开扎帐篷,但冰太结实、粒米未进的我们有些筋疲力尽,最终将帐篷扎在冰层上。

听说库姆塔格沙漠中有很多狼群,马江龙将准备好的两根钢管拿出来放在帐篷里,车就停在帐篷边,紧急情况下我们可以上车躲避。在前几次的科考中,我们都碰见过狼群,至今想起仍有些不寒而栗。马江龙说,他曾在可可西里遭遇狼群,群狼将帐篷撕碎;而我和其他科考队员也曾在玛曲草原时遭遇过6匹狼的围攻。

吃饭时大家仿佛心事重重,没有太多的话。饭毕,我们打开卫星电话,先给各自家里报了声平安,然后联络了相关专家及同事,看有没有从这里出去的线路,得到的答案都是一个:只有西边才有出口,我们偏离了20-30公里。从扎营地往西是一望无际的沙山,能西行吗?我们对穿越沙梁群没有把握。

太累,夜就显得不漫长。

一步一考验

28日上午9时,天刚亮,狼没来、野骆驼也没来,我们有些失望。帐篷外的风不是很大,却很冷。马江龙第一个起床,在山顶上兴奋地大喊:“从这里能下去!”我爬起来赶快去看,有一段无冰的小坡,沙子特别软,从这里往下,大约有1公里的沙梁向下蜿蜒。

我说沙太软,估计车上不去。马江龙让我相信他。

为了节省时间,我们取消了吃早餐的计划。马江龙绕了很远,一下子就冲上了这个高沙山顶的小沙坡,下坡的时候车倾斜了,马江龙事后说他当时吓出了一身汗。幸好沙子很软,将车陷了下去,没有翻车。

下了这座大沙山,在山上看似一片坦途的眼前显出了无数的小沙梁。往西南方向冲!沙梁不是很大,却曲折陡峭,我手中一把一把的皆是汗。

GPS中看,我们昨晚扎营的地方距离沙漠南部边缘仅有5公里的路程。我们渴望能尽早走出这片沙漠,但在沙漠的东南部,每走一步都是一个考验。

不知道拐了多少道沙梁后,我们终于找到了一条很大的沙沟,并看见了远处矗立的石山。石山预示着我们已经到达这片沙漠的南部末端,大家很是兴奋。继续往南,脚下的沙漠已经变成了戈壁,走出沙漠似乎近在眼前。

是沿着石山继续往西还是直接往南冲向石山?我的意见是往西,南边没有路。

马爱龙发现了一道轮胎的印子,车印直接通往南部的石山。在马家兄弟坚持下,我们决定跟着车印往南行。很快,我们进入了一条大水沟中,水沟最宽处达到百米左右。车印越来越多,原来是一个车队曾在这里走过。车印时断时续,我们走错了几道沟,最终还是勉强跟上。

前方,厚厚的雪地里留有两道清晰的骆驼蹄印,这应该是感觉到我们到来的野骆驼撤离时留下的痕迹。眼下正是野骆驼的孕期,我们希望没有打扰到这些比熊猫数量还少的国宝。

事后证明这次选择完全错误。我们跟着轮胎印爬到一座几百米的高大沙山顶上,发现给我们引路的这个车队又原路折回了—这是一条死胡同。在山顶上,我们看到高大的石山已被日渐堆积的沙所包裹,沙子直接到达了石山的顶部,在山顶形成了一道道的新沙梁。沙子很软很细,泛着土黄色,应该是近些年才覆盖上来的。根据中科院寒区旱区研究所屈建军先生的研究,这片沙正以每年5或大于5的速度往东南方向移动。

库姆塔格沙漠南部是高大的阿尔金山山脉,沙漠盖在山脉的北麓,形成了库姆塔格沙漠整体南高北低的形状。从阿尔金山上融化的雪水汇流成河,不断地冲刷着库姆塔格沙漠南部,最终形成了一道道的河谷。但是今天,绝大多数河谷已经没有了长流的水,仅会在每年的汛期或许有一场大的洪水。

我们沿着这道庞大的干河沟往南,从一个个支沟中钻进去又退出来,前方没有通行的路。在沙漠东南部绕了一个大圈之后我们又回到了原地,这次错误耗费了两个多小时。

今天能否走出去?大家心里都没底。沿着石山往西走,峡谷中原本流水的河道已经堆积起厚厚的浮沙,都是新沙,小胡杨树、梭梭枯死殆尽。

此时已是下午2时多,我们决定不再改变方向,向西南行进—哪怕正南方向有看起来似乎更好走的沙山。

冲上一道沙梁,发现一道更高的沙梁,我们不断往上冲,碰到实在上不去的就退回来,再寻找其他通行之处。有一次冲上去前面是一个陡峭的坡,一棵胡杨树长在半坡上,车头直接撞到树上。至此,吉普车的几根钢板全部移位,挡板全部不知去向,相比之下车前被撞坏等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有惊无险

20091228日下午4左右,我们终于看到了远处的戈壁。欢呼之后,我们开始向着最后的几道沙梁冲锋。又有野骆驼的蹄印,这再次说明我们就在沙漠的边缘,出了沙漠就是阿克塞荒漠草原,那是野骆驼的活动区。

可是野骆驼能走的路我们未必能过得去。车在一座又一座高一百米左右的沙山上疯狂地上下冲,不断地给车胎放气、加气,放气、加气(车胎气少才能爬沙山,但戈壁路况又需要车胎气足)……有几道沙梁每次都要来回冲锋好多次才能冲上去。

终于,我们走出了库姆塔格沙漠的南部。大家心情愉快,谈到给家里报平安,马爱龙突然喊起来:“我把手机丢掉了!”

他说可能就丢在最后一道沙梁那儿,手机上有很多客户的电话号码,这对他很重要。于是我们返回走了两三公里,在第一道沙梁之后车停在沙坑底,马爱龙拿着对讲机去找手机,马江龙检查车辆,我趁机拍照。

5分钟后,马江龙喊了起来:“车!”原来车停在了一个沙漏处,5分钟的时间里轮胎已经整个陷了下去。我们挖开车轱辘旁的沙,马江龙发动了马达,车突然掉落似的陷入了更深的沙中……等到马爱龙无功而返的时候,我们俩已经筋疲力尽。

最后是用两个千斤顶将车前轱辘顶了起来,底下垫好了所有能垫的东西……车冲出沙坑的时候,我和马爱龙都趴在沙坑里。

重新装好车已是傍晚6时多,我们在这里折腾了大约两个半小时。圆圆的月亮就在我们头顶上,库姆塔格沙漠已经彻底征服了三个人—它决不让任何一个人轻视它。

在将酒壶里的所有白酒都祭奠给了库姆塔格沙漠后,我们安全走出了沙漠区。

进入戈壁滩,我坚持直接往东行。这次坚持是对的。在无尽的被雪覆盖的戈壁(事实上是一道大的河谷地)中行走了两个多小时后,我们碰到了两道新轮胎印,可能是开矿的或打猎的人留下的。我们跟着车辙加速前进。按照地图所示,这应是出山的方向。

走上沙路时已是29日凌晨3时,我们有可能创造了孤车穿越库姆塔格沙漠的纪录—仅沙漠行程就有近300公里,超过了库姆塔格沙漠东西穿越的最长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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