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上靖遭遇田壮壮：“狼灾”蔓延

2009-09-17 11:29:25

来源: 时代在线网

当把《狼灾记》收录在1959年出版的《敦煌》文集中时，日本作家井上靖没有想到这部小说日后会被侯孝贤看到，并被推荐给田壮壮，从此让田壮壮魂牵梦萦了十几年。

战争背景，异族男女，七日性爱，人狼变身—井上靖诡谲神秘的《狼灾记》，在近40年后打动了田壮壮并让他潜心寻找视觉化的方法：“当你想把一个故事拍成电影的时候，并没有去想这事跟政府有关，跟投资人有关，只是想怎么让它变成电影，拍成一个什么样形态的电影。”这一潜，就是十几年。10月2日，这部通过田壮壮讲述的“神异”故事终于将和观众见面，“狼灾”即将蔓延。

性的处理酝酿十几年

故事很奇幻，讲述秦末戍卫长城以北的一个将军与当地部族的一个女子七夜性爱之后，变成狼身的故事，“七天里两个人由性的冲突，到最后愿意为爱成为狼，挺狠挺好也挺让人感动。”田壮壮的三个“挺”，在当时身边人的记忆里是中了魔怔：“那阵子，领导（田壮壮）正筹拍《开着火车上北京》，带着大队人马去大西北采景回来，领导悄悄对我说，看着塞外的风景，他满脑子都是《狼灾记》，对《开着火车上北京》完全丧失了兴趣。果然，没过多久，《开》剧就彻底停掉了。”

可十年禁拍，给田壮壮留下的一个深刻的职业习惯就是对审查的警惕：“在我们国家拍电影的人都被异化得很奇怪，拿了一个东西首先想的是能不能通过。”首当其冲就是对“性”的处理：“性这事你过能够过到哪去？你含蓄能够含蓄到哪去？这是一个特别简单的事，但是这个特别简单的事在中国会变得特别复杂—它会审查。”这一困惑就让田壮壮又放了十几年，最终他觉得电影里性爱的部分是不能回避的，采访时他正在等着电影送审的结果，田壮壮自认为“已经把它控制在一个点上，再拿就没法看了，我觉得有些是剧中必须的，没有了就不知道这故事是怎么一回事”。

几天后，电影通过审查，记者随后在大银幕上看到了全片，神秘的“七日夜”处理是关注的重点，方法是在Maggie Q硕长白腿和一点胸部上的惊鸿一瞥后被粗暴地戛然而止。被中国式审查后的《狼灾记》反而另类地诠释了原著小说里凝练与含蓄的描述—“陆沈康夜夜搂抱那女人”，没错，电影里也只拍到搂抱女人。

如何处理神异的东西

井上靖的原著简单：篇幅短，翻译成中文只有一万一千多字；场景少，一个守着丈夫灵魂的女人遭遇一个男人的侵袭，是类似独幕剧式的处理方式；冲突集中，男女之间情感的较量与靠近。可田壮壮却在这“简单”前谨慎了很久：“当你决定说这东西挺想让你拍成一部电影的时候，你才会觉得这里有很多问题不一定能做，比方说人和狼的关系，人怎么变成狼？这狼说话不说话？说人话还是说狼话？能不能打字幕……”最重要的是，井上靖的原著有一种独特的魅力，拿田壮壮的话说就是“神异”：“一方面小说里都是有史有据的背景，另一方面又突然间人变成狼，作者的真实和想象中的转换特别自由，这种神异的文字处理成电影怎么拍？”

然而，任何一个作品都是一个导演借题发挥的过程。井上靖的小说是面镜子，从中映射出的是田壮壮自己的思想，对西域、对战争、对轮回、对人与人、对天与地之间的思考，这种精神气质和思考取向，是从《猎场扎撒》、《盗马贼》到《德拉姆》都一以贯之的。“比方说我到天山山脉拍戏的时候，看到阿勒泰自治县，它的历史上有过匈奴、蒙古很多很多部落，生活过汉、唐等每一个朝代的人；这样一个空间有山有水，有草坝，有平原，有戈壁，要我看这地方不应该有人，就是有狼有动物就行了。可一旦得到保护，狼现在反而成灾了，狼会袭击羊群了。这些东西的流失，可能还是跟人有关系，我觉得这可能也是一个宿命一个轮回，人的残杀性最终一定会导致自己被杀死。”因此拍成电影的《狼灾记》里，特意将原著里只是战友关系的“张安良”与“陆沈康”变成前者是教后者杀人的人，最终死在了变成狼的学生手下，电影中对人性残酷性的刻画由此得到增强。

原著里的独幕剧结构，在田壮壮加工下变成了三块结构：张安良与陆沈康，陆沈康与卡雷女子，张安良与变成狼的陆沈康。每一块之间都有联系，每一块又都没有明确的结束，“我不知道观众会不会觉得挺难看懂的。”田壮壮担心。时代周报记者看完片后觉得，这种担心有些多虑，板块的平行并不会影响对叙事的理解，而且比较起来，导演在对陆沈康的性格挖掘和设置上，更增加了最终选择变成狼的合理性。

差点请佤族人来演戏

英勇的陆沈康，诡秘的卡雷女子，井上靖文笔简练地勾勒出的这两个主人公形象，辅以肉身后，都和原著或多或少有了不同。

小田切让是江志强（《狼灾记》投资人和制片人）观察很久的一个演员，那时候他刚刚拍完《东京塔》，还没得最佳男演员，但江志强最善于发掘这种将红未红时的明日巨星，竭力推荐，于是田壮壮跑到东京去“面试”：“他一进来的时候我就想一定是这小子，戴着一顶破帽子，穿的东西挺吊儿郎当的，但是品质都特地道。坐那儿聊了一个多两个小时，挺拽的一个人。”田壮壮很喜欢小田切让的这种独特：“他是一个很封闭的男孩子，在生活里不怎么和人交流，拍完戏就回酒店休息，打打电话，自己玩玩游戏，看看电视；但在现场他第一时间永远是在那安静地坐着，从来不跟人家聊天，也不去玩不去闹，就算有千军万马来，都跟没有一样。他就找一个阴凉的地方，妆没晒着，很安静地坐着，随时一叫，该你了！就过来了。”

原著里受到诅咒的卡雷族是井上靖想象出来的民族，一旦和外族发生肉体关系超过七天，就会变成野兽。田壮壮的想象中，这应该近似于夜行动物的族群，像狼一样白天不怎么出来，到了晚上眼睛黑亮亮的特别好看，他希望能找到佤族人演：“我当时刚从佤山上下来，那帮人真他妈棒，太震撼了！高额头，深眼睛，像非洲人似的，眼睛让你觉得太美了，特别黑，还有一点点忧郁。我跟老江说要找就找佤族人，他说那太危险了，不一定能演戏。”

之前被媒体广泛猜测的汤唯因为长得“太汉族”被田壮壮放弃，全亚洲他觉得只有一个演员靠谱，就是莫文蔚：“但后来一问，莫文蔚的手、眼睛、皮肤全都有广告协议，不能随便拍电影。”最终定的是江志强推荐的Maggie Q。被很多人觉得难缠的Maggie Q在田壮壮眼中却是太可爱了：“我见她第一面起，就觉得她特别投入。那时她刚从美国回来，到新疆下车第一件事就问能不能和我见见面，其实她没有什么特别的问题，就是想看看和你合不合场。”Maggie Q的点滴细节都让田壮壮觉得她的敬业，在戏里她被要求不穿鞋子，当时天气不冷也不暖和，现场到处都是松针石子，Maggie Q每次去现场观察田壮壮拍戏时，不管上不上镜都不穿鞋，“一直到拍完，都没穿鞋。我就觉得她是有意识地去适应这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