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胡因梦:从救赎到幻灭

2009-08-07 16:39:01
来源: 时代在线网
胡因梦,1953年生于台中,20岁主演《云深不知处》,从此展开15年演艺生涯。35岁后专事有关心灵探究及翻译写作,首度将克里希那穆提的思想引介到台湾。1980年,胡因梦和李敖有过惊鸿一瞥的短暂婚姻,两人的故事至今仍在流传。近年,胡因梦多在中国大陆,本报特约记者郭宇宽因此与她进行了连续对话,谈及她与李敖的这段“逆增上缘”。

哪个女孩子不爱英雄

时代周报:在一般人的印象中,当演员的女孩子都比较虚荣,通常不会关心政治,当时你又正当红,生活优越,为什么会爱上一个异议分子?

胡因梦:这很正常啊,在那种专制时代,有勇气去挑战的人都会带有道德的光芒,有英雄的形象,女孩子爱英雄是很正常的。生活的优越取代不了你内心的追求,我痛恨专制,也许是为了寻找我自己的救赎吧,那时我内心里崇拜救国救民的义士。

时代周报:你在那时应该说生活很好,那你痛恨的专制到底是什么?

胡因梦:我从小生长在一个算是比较特权阶级的环境,不仅生活优越,社会地位上也比较优越,在国民党统治的年代,我们一直算是一个特权阶层,用大陆的话来说我们算是“干部大院”里长大的孩子。回想起来,从小我们这样家庭的孩子就很有优越感,我们那时候看不起说闽南话的当地小孩,结果现在我们自己成了“外省人”。

尽管有这种优越感,但我自己一直蛮叛逆的,一个敏感的人用不着非得自己遭到迫害才能体会什么叫专制,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从成人的目光举止中就能感受到权力的阴影。我母亲就是一个挺专制的人,我在后来的书里都写到了,她对自己的孩子总爱控制,我对这种要控制他人的倾向一直非常敏感。

时代周报:你当演员,在职业中也会感到受控制么?

胡因梦:当演员也是这样,我们也有“有关部门”给一些指示,命令传递的方式也让你能感受到权力的无处不在,这都是让我觉得不舒服的地方。

太多期望,太多失望

时代周报:李敖是能带来救赎的人吗?后来分手又是为了什么?

胡因梦:那时我以为他是,那时他的文章对酱缸文化和专制传统有尖锐的洞察,我佩服他的胆识。但是当年在他身上投放了太多期望,很快就发现错了。

比如说他在楼上架一个高倍望远镜,看见对面的施工单位偷工减料,他懂一些工程嘛,就威胁对方要别人送他一套房子,否则就检举揭发人家。包括对自己的恩人他都可以敲诈勒索,别人栽培他,又信任他,把公司的账目都给他看,结果他发现了纰漏,就威胁人家给他一百万,否则就揭发人家偷税漏税,别人不理他,他就威胁现在要涨价了,要两百万。这是他的一种谋生方式。他是一个有着强烈的不安全感,从而对金钱非常渴求,而且控制欲极强的人。

我原来以为我爱的是一个心怀天下苍生疾苦的人,后来发现他其实私欲极强,这样难免就很失望。

时代周报:我也听说过一些,不过很多时候人的公德和私德并不一致,包括像卢梭这样的人物都被批评过言行不一,但这不能否认他当时倡导的理念的价值,即便他自己没有实践到。

胡因梦:我懂你的意思,你看一个人的书是可以不用关心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但我的情况不一样,我不是在读一个人的书,而是要选择和一个人共同生活,婚姻不是那么简单的,你不是在和一个观念、一个思想共同生活,而是要和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相处。如果和他相处让你不舒服,或者你找到你自己的问题,或者你应该离开。

时代周报:听说你和异议分子结婚给你的事业带来了负面影响,是你离开李敖的一个主要原因。

胡因梦:那是从来没有的事情,和谁结婚是我自己的事情,这方面我不会允许别人来左右我,而且事实上也没有人来干涉我,大多数人,包括我的家庭,其实对我的婚姻都挺支持的。

很多时候人们会误解台湾民主化前的状态,台湾当时虽然还是一党专制,但这点文明还是有的,他们没有什么理由来骚扰我。我离开他就是一个纯粹的个人选择,李敖总是这样,包括他坐牢也是这样,明明是证据确凿他侵占他人财产被判入狱,非要渲染成是政治迫害,把自己包装得好像悲情英雄,他很会作秀,但这是不诚实的。

李敖是她的“逆增上缘”

时代周报:你和李敖相处的这段经历,肯定给你带来了一些启示,如果李敖不是表现出那些让你不喜欢的“自私”,你今天的人生和思考境界恐怕都会不一样。

胡因梦:没错,李敖可以算是我的“逆增上缘”(佛教语,顺因缘固然可以助人成功,不顺的因缘一样可以激发人潜在的力量,成为励志向上的“逆增上缘”),现在我就不会像年轻时那样很轻易地去认同什么东西了,而对于那些以人民救星姿态出现的人物也会多一份警惕。

时代周报:但也有一些像昂山素季一样的人物,既有挺身救民的道德勇气,又有谦卑从容的优雅。

胡因梦:当然,我也很欣赏昂山素季,她一定有很好的自我修练和证悟,心中怀有大爱。我们看到很多人,他自己和他所反抗的势力其实本质上没有区别。有些推翻专制的人,内心比那些当权者更加专制。我们会看到这样的人推翻皇帝,出发点就是自己想当皇帝,自己当皇帝比原来的皇帝还要坏,我们有这样的教训。

他们没有抑制自己内心的魔道,这些专制的人其实是出于恐惧,他们很可怜,内心没有安全感,所以才变态一样要操纵控制别人。在这个层面上讲,一切问题出在人的心里,真正的专制其实是在人的内心之中的。一个人不通过内修内证就不会参透人间的共业。

时代周报:如今你心目中还有英雄吗?

胡因梦:我今天已经不大容易完全地认同什么东西了,但我相信一个挺身而出反抗权威,并号召别人跟随他的人,如果不是出于内心的大爱,而是仇恨和报复,那是非常危险的,有爱才有真正的智慧。

让身心安驻当下

时代周报:你现在在各地举办心灵工作坊,讨论的大多是关注人心理的问题,这和当年的你有很大的不一样,这种转变是怎么发生的?

胡因梦:年轻时我觉得自己抱负很大,后来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个人的弱小,能做的事情其实很有限,我现在不会接受那些理想主义的号召了,现在我不会再想要去救世界,能帮助一个个身边普通的人就不错了。

时代周报:理想主义可不是一个坏词,你反对的理想主义是指什么?

胡因梦:我现在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理想主义者在我心目中是活在未来的人,大多数人之所以痛苦,是他们不愿意把身心安驻当下,而是执着于过去和未来。其实很多都是妄念,既没有价值又很伤神,一个人的身心真能安驻当下那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时代周报:那你帮助那些人的方式是什么?是谈心吗?

胡因梦:谈心是一种,最主要的就是启发别人,帮助他们用自己的感悟来找出自己身心的问题,比如,前些日子一个女孩子来找我,我一看她就能感觉出来她的气血、内分泌都不正常,她一见到我就说,我很孤独,好想认你做姐姐,你能帮助我吗?我告诉她,如果我这时候答应你的要求,简直就可以完全操纵你,你这样渴求别人的关心,甚至完全依赖别人对你的肯定来生活,怎么可能找到你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些年来我自己有一些感悟,懂得了很多追求其实和自己的身心无关,看到了自己的执着在哪里。所以我把自己的经验拿来和朋友们分享。

时代周报:你很强调感悟,这和我们日常的经验和思考有什么不同?

胡因梦:我想那是一种身心体悟得来的智慧和理性思考,很多人重视思考但却没有关注感悟,一个人没有自己内心的修证,知识再多也不见得成为一个完整的人。比如我们有时候看到一个小小的干部,可能就相当于大陆的科级吧,架子就大得吓人,在他的上级面前又完全是一副谄媚的样子,他难道不懂得那些做人的道理吗?当然不是,但他缺少的是对自己的觉悟,从这个意义上讲一个人要做到他heartmind的平衡往往是非常难的。

时代周报:你所理解的一个人最好的状态是什么?

胡因梦:各人也许不一样,对我来说我想要的完满状态是在当下身心饱足,经络畅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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