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与理想之间的香港

2009-08-07 16:47:46

来源: 时代在线网

著名专栏作家弗里德曼曾预测，香港的明天取决于两种速度的比较，一种是香港大陆化，一种是大陆香港化，哪种发展的速度快，将决定未来香港的发展。

刚刚过世不久的俄罗斯流亡作家索尔仁尼琴在1982年访问台湾时曾感慨说道：相比俄罗斯，中国人是幸运的—大陆之外，还有香港和台湾。在此，索氏对香港的赞誉不言自明。香港对于当时刚刚拉开改革开放大门的中国大陆一个极大的补充和对照，同时也作为一个缓冲点，巧妙地将中国内地和世界舞台衔接在一起。

索氏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一国两制”的构想刚刚出台，中英联合声明尚在酝酿，两国之间的种种政治角力也并未有过分激化，然而对于香港前途、身份认同的思考却已经开始萦绕在每一位香港人的心间。索氏赞誉之下，一些香港人却选择了一条更现实的路，“九七回归”前夕爆发的大规模移民潮就是这条现实主义道路的最好注脚：从1984年至1997年间，有超过10%的香港人移民海外。

但回归十多年下来，香港虽然经历了包括金融风暴、禽流感、非典疫潮、管制风波、边缘化危机在类的种种挑战，但就整体而言，香港依然保持了自己“东方明珠”美誉下的经济活力，香港人也在“一国两制”政治框架的践行之下，逐步打破了香港人、香港社会与内地之间的心理隔阂与界限。

但香港的发展从来就不会是一帆风顺，回归前后有风浪波折，未来的道路同样也会有波折风浪。未来的波折风浪何在？对于这一问题的解答，其实就是展望香港下一个十年可否迈入光辉岁月的关键，否则，又如何期许香港的发展可以乘风破浪？

为此，陈冠中在这本书里提出了一个重要命题：香港过去的十年可以说是不确定的年代，“不确定一词指的就是一些在过去确信不疑的观念，面对当前问题的时候，出现把握不准的状况，让人犹豫难决。”回归十多年下来，香港特区的体制、管治指导思想和内部问题，很大部分依旧带着八十年代的烙印；八十年代所制定出的重要决策和定下的发展基调，对今日香港有着正面与负面的重大影响。所以事实上，香港过去的十年更多是对于回归前的延续。

在陈冠中的香港论述中，八十年代一直被其视为形塑今日香港价值观、自我认知和社会形态的黄金年代，不仅为香港的腾飞打下了坚实的经济基础，也同时为这一代香港人的本土身份认同构建出丰富的文化土壤（参考陈冠中的另一部著作：《我这一代香港人》）。所以在陈冠中看来，邓小平那句名言“五十年不变”中的不变，其实指的是八十年代的香港模式不改变。

然而陈冠中认为，下一个十年，香港的发展方向不只是不确定，并且似乎要有和过去模式相断裂的危险，而其根源就来自于“五十年不变”之下的种种改变，或者更具体点说，香港模式的改变。

怎么样的改变？著名专栏作家弗里德曼曾预测，香港的明天取决于两种速度的比较，一种是香港大陆化，一种是大陆香港化，哪种发展的速度快，将决定未来香港的发展。可能内地并不屑于将香港作为自己赶超的标杆，而是纽约、伦敦这样的国际大都市；但对于香港而言，其大陆化的趋势却在回归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显得愈发明显，并逐渐成为香港最大的改变。更为忧心的是，这种改变的程度是如此缓慢而少有人察觉，而其未知的影响却让我们不得不担心香港本土一些东西正在逐步丧失—这还是索尔仁尼琴口中所赞誉的香港吗？

例如我曾经专门就此问题和香港中文大学社会学教授吕大乐有过一次长谈，他向我讲述了他一次参加香港新城市规划咨询的经历。作为以香港社会为研究对象的学者，吕大乐更加关注香港本土文化与城市发展之间的平衡与互动。但遗憾的是，香港的政府官员却过于强调城市新建筑的经济利益，并以自己考察上海浦东的体会为基础，号召香港要学习上海的建设速度，复制上海的革新气魄。吕大乐听了就很生气，他说，拜托！这里是香港，而不是上海，尽管上海有它值得学习的地方，但香港不能盲目照搬照抄。香港需要的不是速度和气魄，而是一种与香港本土特色混合在一起的城市文化精神。

在书中，陈冠中将下一个十年作为观察香港未来发展走势的黄金时期，这里面固然有着中国人喜欢纪念整数时间的传统，但就我个人而言，我觉得我们再去考察香港的时间点，应该是回归后的25年最为恰当了（即14年后的2023年）。为什么是25年呢？因为这是“回归五十年不变”政策的一个中点，同时也是香港行政长官和立法会双普选经过4至5年的操作后的一个检验点，正好可以帮助我们反思和检讨，符合香港模式的经济形态（特别是与珠三角的协同合作关系上）和政治制度（双普选的实施成效上）到底发展到了一个怎样的程度，到底是香港大陆化还是大陆香港化，二者怎样结合在一起？香港是否可以迎来自己的光荣年代？对于这些疑问，可以用陈冠中的原话来回答：“香港一国两制的实验尚未完成，港人任重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