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尖：上海是个娱人码头

2009-07-30 04:16:10

来源: 时代在线网

今天的写作似乎已经不再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一百多年前的王尔德就说过，从前是文人写作，大众阅读；当今是大众写作，无人阅读。专栏作家毛尖一直在用挺严肃的态度写着一些读起来不怎么严肃的文章，她的文章也不乏读者。她最近面世的新书起了个名字索性就叫做《乱来》。这本书中，有她于生活琐碎处收集而来的感悟，也有她与上海文化界各路人马觥筹交错的景象。

文化精英的上海大串联

事实上，在一些人看来，这本书是用调侃的文字包装起来的文坛八卦，甚至也是一本如何在上海文化界交游的行事指南。书里有很多昵称，根据常识可知，昵称的终点即是圈子的边界。于是，毛尖用她纯熟的文字功夫，为他们这个精英汇聚的圈子绘就了一幅幅形神兼备的形状录。

比如被提及频率最高的宝爷，这位著名的宝爷就是季风书店的股东之一，并不专门创作，起哄架秧子从不缺席，自我修炼颇有心得，且是个情种，在毛尖笔下，这位宝爷有闲散的魏晋之风。同样写美食专栏出身的沈宏非，在书里多被称作“沈爷”，由于生就异相，常被称作“黑社会”。其实据说沈爷是一个很随和的人，但人一聪明就容易被误以为犀利。在这个圈子里，还有沪上著名美男作家孙甘露，对柳如是十分痴迷的“遗少陆公子”、前《万象》主编陆灏，张爱玲研究专家陈子善，“村长”作家陈村，还有偶尔前来客串一番的电影导演江海洋等。

这个圈子，其实就是一个松散的文化界集会。席间纵横捭阖，从国计民生到低级趣味无所不包，最终都成了娱人娱己的一席笑谈。而在一个文化界合纵连横的图景下，圈子其实也就是码头。于是，毛尖书中所呈现出来的这个圈子，很大程度上也意味着上海这个码头。因此，时不时在文章里就看到阿城从北京来，神神叨叨像个算命的又像个大师，梁文道从香港来抱怨在香港不敢抽烟了……在上海这个码头上，大家互相调侃互相娱乐，而这一切，最终被亲历者毛尖勾勒出了一幅海峡两岸及港澳地区文化精英们大串联的图像。

毛尖文字老练，本人看起来却青涩，很像那些崇拜她的文艺青年。从文章看起来，这个人似乎心比比干多一窍，实际上聊了以后就发现全无城府。她说自己现在加入作协了，虽然也骂过作协，但是却又觉得周边身在作协的人都不坏，冲着有趣也就加入了。

她也担心采访时一直在边上闹腾的儿子，将来长成“脑残”一族。她在华东师范大学做老师，课题拖延了也吃了黄牌警告。语气依然是调侃的。很早以前就有世故老人警告说，要是有人说话一直都是嘻嘻哈哈，那么要小心，他不是赤子就是个奸徒。

且不论圈中其余，从毛尖本人身上能看出，沉重不属于她，她追求的就是有趣，而不是什么大是大非、纲举目张。

开玩笑也是保护自己的方式

时代周报：你的新书《乱来》里很多篇幅都是调侃周围的一些朋友。比如沈宏非、小宝、孙甘露、陆灏等人。你们的聚会就像你写的那样吗？

毛尖：昨天晚上我们还在一起吃饭呢。我们交往的常态就是如此，我只是在书里记录下来了。大家有一定的距离但是又很亲近。碰到一起就相互调侃相互拆台，图个有趣。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少会一本正经讨论什么话题，就算是很严肃的事情都是用玩笑的方式说出来。就像我自己写专栏一样，悲剧也用喜剧的方式写，荒诞中也有幽默。比如我的文章里用了很多搞笑的段子，有人会批评说很水。但我觉得这些段子也是社会的文献，值得收藏。用开玩笑的方式说严肃的话，也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方式。

时代周报：能否比较认真地评价一下这个圈子里的朋友？

毛尖：孙甘露是个特别擅长描述的人。比如昨晚吃饭的时候他模仿周立波，形神兼备得没法用语言形容的。孙老师代言上海手表、爱马仕这些品牌，又是名副其实的单身，这是宝爷和沈爷无论如何比不了的。沈爷经常有些出人意料的动作，一次吃饭的时候突然掏出来一盒“脑残片”，说该吃药了。他从网上买的，有些故意哗众取宠逗大家一笑的意思。他是个特聪明的人，再复杂的问题都能用最简单的话概括出来。宝爷很多情，但大家不知道早年他其实是研究毛泽东思想的。要是他当初一直研究下去，我觉得应该会很有成就。陆灏被称为陆公子，是个遗少，一直被大家取笑。其实他说话明确，从不浮夸，是个特别好的编辑，有化腐朽为神奇的编辑功力。而且约作者写文章常替人家备好一大堆资料。

娱乐时代的娱乐标准

时代周报：你们现在的这个圈子，让人联想到民国时期上海的那个文人圈。自己是否有这样的感觉？

毛尖：民国时期上海的文化圈，我们在一起也经常谈论，昨晚还谈起了胡兰成的一些掌故。要说类比，多多少少可能有一些影子。但你把孙甘露啊、宝爷啊什么的比作徐志摩、胡适、郁达夫肯定不恰当。因为不是一个时代不是一个标准了。宝爷早年研究毛泽东思想的，现在则是云淡风轻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沈爷的文章看起来写的都是吃，但在吃背后也有各种社会思考。我们的聚会由沈爷和宝爷主持的话就很胡侃，但是要是到陆公子家里去，就成了风花雪月、声色犬马的文人雅集。大家有这样的印象，可能因为现在是娱乐时代，碰上“艳照门”也采访我们，发生地震也采访我们，有点公共知识分子的意思，但又不完全像。而且，像宝爷和沈爷这样的，人太聪明，到哪行里都能吃饭，所以没把精力专注在某一个领域，反倒没有什么惊人的成就。他们也不在乎，就拿他们的聪明娱乐大家。

时代周报：和一群聪明而且成功的人在一起，会不会产生一种优越感？

毛尖：我们其实就是一群特别贪玩的人凑在一起了。我们这个朋友圈子，大家写各自的文章、写各自的书，彼此都会认真看，但不会很严肃地谈，也从没有抱成一团跟谁去作战。而且就我自己来说，心态是很草根的，没有文化精英的那种感觉。但是大家在一起久了，不自觉地也许会有些优越感吧。

时代周报：你出的书很少，以后会不会写一些更严肃和学术的书，或者写小说？你有野心吗，比如说成为像桑塔格那样的人？

毛尖：写书是件很烦人的事情。《乱来》这本书里有些文章写的还是上一届世界杯，明年世界杯又要来了。很多东西写完了就一直在电脑里放着。因为对来说，整理工作太难了。《乱来》因为是专栏文章结集，整体很调侃。接下来我打算要写的两本书就会严肃一些。一本书是电影评论的，另一本是文化评论的，每篇文章的篇幅也会比《乱来》里的文章长一些。写专栏我很自信，因为我觉得自己像是短跑选手，写小说那是铁人三项，我不敢尝试。要说野心，我是没有的。我不一定要成为大家，只要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吧。现在关注的事情也逐渐不只是风花雪月了，希望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因为儿子逐渐长大了，而这个世界是我的儿子以后将要生活下去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