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直道:两千年抹不去的“高速公路”

2010-01-21 11:41:47
来源: 时代在线网
秦始皇吞并六国,统一华夏之后,除其他政绩外,还办了两件举世瞩目的大事:一是修筑了万里长城;二是修建了一条类似今天的高速公路—秦直道,陕北俗称“皇上路”“圣人条”,是秦始皇于公元前212年至公元前210年命蒙恬监修的一条重要军事要道。秦直道南起京都咸阳军事要地云阳林光宫(今陕西淳化县梁武帝村),北至九原郡(今内蒙古包头市西南孟家湾村),穿越14县,700多公里,路面最宽处约60米,一般亦有20米。自唐以后,随着政治中心的转移,西北地区的交通格局相应发生了巨大变化,但秦直道仍在沟通陕、甘、宁、内蒙诸省区的经济交流方面发挥着作用。历代断断续续地加以开发利用,这也正是秦直道遗迹得以保留至今的主要原因。

秦直道被称为“2000多年前的军用高速公路”,史书记载秦直道全长“千八百里”,遇有天然障碍或沟渠则“堑山堙谷”而过。据最新的研究结果,秦直道沿线有十余处古关,沿途有支路沟通东西,当地民谣号称古时“郡郡通直道,县县送粮草”。其作为一个巨大的军事防御体系,沿途设有烽火台、兵站等硬件设施,一直沿用到隋唐,而其作为交通道路的影响则延至清代,甚至当代。如此的影响,除了建筑施工精良外,还和其他特点有关。

自甘泉宫出发的路

从西安出发,来到此行“直道”的第一站:淳化县北梁武帝村,渐从关中平原进入山地,5月的西安已经有些热了,但这里的气候却依旧怡人,清朝定都北京,帝王多去承德避暑,秦汉时定都咸阳、长安,这里便是秦皇汉武的避暑山庄了。今日的甘泉山虽不如昔日森林茂密,依旧胜过西安的天气,试想若如书上记载,应当更加凉爽,秦代的甘泉宫和汉代的林光宫就坐落在这个天然的避暑胜地。随着时间的推移,以泉水甘甜而得名的甘泉山已易名好花圪垯,但名姓的改变却掩饰不住历史的记忆。

这昔日的林光宫,虽远在政治中心区之外,属秦汉云阳县辖区,却因秦汉帝王于夏秋时节在此避暑,成为都城之外的另一个政治中心。如今考察的甘泉宫遗址,周长5683,面积172.48万平方米,可惜此行未能进入遗址,只能从考古工作者口中得知除宫殿、帝庙之外,尚有文武大臣、从属官吏的住房及军队的营房,且在此地建有粮仓,工作人员还向我们展示了一些秦汉砖瓦。秦汉时的城市与现在大不相同,市民化的城市到宋代才开始出现,著名的《清明上河图》可作佐证。旧时的城市政治属性与军事属性远远超过生活属性,甘泉宫如此的建制,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座“城”了。而此行的目标“秦直道”,起点便在这个当时具有特殊意义的避暑胜地。

甘泉宫遗址内有两个高大的土台十分引人注目,站在远处便能看见,东面一个名为望母台,西面一个名为承水台,望母台高16、底围225;承水台高15、底围200。望母台东北还有一个稍低一些的土台,名为亮马台。据古书记载,望母台原名应为“通天台”,筑于汉武帝时期,当时既可在台上望天上云雨,又可远眺百里之外的长安城,文献中有说此台高百余丈、有说此台高30余丈,也有记为“通灵台”的。笔者对甘泉宫内的3个大土台早有耳闻,因为处在秦直道终点的包头市,秦代的九原郡治所,也有3个同样形制的土台。起点和终点的这些土台,除了用于望远,恐怕最大的用处应该是军队出发前誓师,否则望母台下一米多高的石鼓不知设作何用?

登上甘泉宫外的山坡,可以看到秦直道的路基自甘泉宫北门而出,经历2000余年雨水冲刷,一道道十余米的深沟却斩不断数千里长的秦直道,断断续续的道路“堑山堙谷”而去,其气势与当年嬴政的大军何其相似。又如汉武帝的骑兵,驱向大漠深处。自蒙恬修此道路,挥师30余万“北却匈奴七百余里”之后,贾谊感叹“胡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抱怨”!卫青、霍去病扫荡漠北王庭,匈奴远走西方后,甘延寿、陈汤写下了“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豪言,而今站在此地,只看见青山白云,直道北去。

人力与天然的险关

甘泉山是现在子午岭南端的一个支脉,所以秦直道出甘泉宫以后就进入子午岭,司马迁说直道“堑山堙谷”确是不假,秦直道北行不远即穿过一道山梁,在甘泉山背后今名“鬼门口”之地,可以看出以前此地并无山门,但秦直道并不转向,直接在此开山而过,虽然山口处的秦直道已行迹难辨,但一出山口便可看到清晰的路基,鬼门口宽约30,与秦直道的常见宽度基本等同,两旁有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直道正是劈开近十余米高的山梁北去,进入今陕西省旬邑县境内。

沿途灌木丛生,笔者绕道进入旬邑县,在该县石门关南面的庙沟口,经老乡指引,隐约看到南面过来的直道,我们绕过的山梁,当地人说叫蝎子掌山,古道沿山梁而行,一直通到石门关。

庙沟的南口宽度在60以上,沟底平坦,现在有一些农田,看起来庙沟属于自然山口,由于农业开发,秦直道已经难寻踪迹,往北赶了几公里的路才到达石门关。此处一看就和之前的鬼门口不同,鬼门口是因直道而开,石门关却是上苍所开,垭口两边山壁垂直爬升一二百米,李白《蜀道难》中所谓“天梯石栈相勾连”也不过如此,这样的鬼斧神工,不知“诗仙”若到此地会作何诗?老乡说石门关的得名是因为西山峭壁上形似拱门关闭着的天然图形,而三五十米宽的直道从200多米宽的石门经过自然显得游刃有余。石门关的中间有一座已经倒塌多年的古庙,曾有来此考察的考古队说可能是古代官署的署衙。

石门关的南峰上,有去年才发现的秦汉宫殿遗址,南北长约100,东西宽约50,总面积为5000平方米。经试掘探明,遗址地表30厘米以下各种建筑材料密集堆积,相互叠压。出土有筒瓦、板瓦、铺地砖、空心砖、陶井圈、云纹及长生未央瓦当等。这些建筑材料有的纹饰粗犷,火候不足,是典型的秦末建筑材料,当时因各种工程浩繁时间紧迫,建筑材料出现了工艺简单的特征,不过有的纹饰规整细腻、具备汉代的风格。石门关上的宫殿,极有可能建于秦末,汉代进行过整修。

沮源关是秦直道的一个关键点,沮源关东部称“古道岭”,是沮河、洛河的分水岭,沮源关的得名应是与沮水源头有关,古道岭上有一条明显不同于秦直道的古路遗迹,为东西走向,不同于秦直道的南北走向,这条路横贯陕西省黄陵县。据史书记载,汉武帝曾于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亲自挥师18万北上,威震匈奴,所行道路当为直道,之后在桥山祭黄帝,然后回甘泉宫。黄陵县之得名,自是黄帝陵所在之地,汉武帝勒兵巡边,得意而还,中途去桥山拜黄帝,走的当是这条横向支路。

黄陵县境内至今仍有“挂甲柏”的传说及“挂甲柏”的存在:据说武帝命令18万大军列队桥山,俯首默祭。武帝卸下盔甲,挂在一棵柏树上,然后独自登上祈仙台,祈祷黄帝保佑他长生不老,同时保佑大汉江山永远太平。祭祀完毕,当天领兵返回长安。这就是史书上记载的“十八万大军祭黄陵”。从这以后,汉武帝挂过盔甲的这棵柏树,周身上下,斑痕密布,纵横成行,柏液中出,似有断钉在内,枝干皆然。这就是桥山柏中独一无二的“挂甲柏”。特别是每年清明节前,这棵古柏枝干上流出的柏液凝结为球状,就像挂满了珍珠宝石,闪闪发光,晶莹夺目,经阳光反射尤为壮观,吸引着各地前来谒陵拜祖的人。清明节一过,柏液中断,古柏从枝到干又恢复了原来密密麻麻的甲痕。汉武帝仓促间即令修筑完成的祭台“武仙台”今日亦有遗迹可见。

之所以说沮源关是关键点,除了现在看到的东去支路外,秦直道出沮源关后的走向成为史学界争论的一大焦点,一部分人认为向东北进入陕西富县境内的古道遗址是历史上的秦直道,其中画家靳之林还认为往西北走向的路成于宋代;而以著名历史地理学专家史念海为代表的一派则认为直道出沮源关后向西北而去,进入甘肃境内后北行再转东北。笔者选择了走前一条路,只是基于自己的判断—我们在沮源关短暂停留,查看了两条道路,西边一条的宽度明显不如东面一条,大部分地区只有10多米的路基,东边一条路基遗址的宽度仍保持在30以上,但是谁又知道没看到的部分会是什么样的呢?

从两女砦到圣人条

出秦直道的重要隘口石门关北行,几经辗转行走于陕甘两省交界处,来到甘肃省正宁县,之所以来这里,一是因为这一段的秦直道据说保存比较好,另一个原因则是有一处古迹—两女砦。我们是慕名来到两女砦的,不过现实的状况其实已经预料到几分,坟头虽然高大,但周围碎落的秦砖汉瓦估计从来没有整理过,周围有绳纹、麻点纹的秦代断砖残瓦,或许以前除坟头外还有其他建筑,只是可惜无从考证。两女砦据传安葬的是嬴政长子扶苏亡去的两个女儿,有地方志记载扶苏去上郡蒙恬驻军处监军途中,两个女儿因故死去,遂就地安葬,便是今日所见的两女砦。笔者亦曾去过扶苏的墓地,那里没有开发,被围在一家事业单位的院子内,其父尚且如此待遇,就更别提女儿了。

循秦直道而去,经过陕甘两省的交界处凋灵关,再次进入陕西境内,沿途路过了一个秦代兵站遗址,工作人员介绍说,遗址是上世纪80年代发现的,遗址规模较大,包括有粮仓在内。这个“秦代一号兵站遗址”处于当地人叫“四十亩台”的台地上,遗址三面临沟,一面依山,南北长约450,宽约160,虽比不上甘泉宫遗址宏伟,但占据险要地势,且面积已经超过部分行宫,作为道路沿线的兵站,已属规模不凡。兵站遗址内出土文物以砖瓦为主,有空心砖、素面方砖和几何纹方砖,还有筒瓦和板瓦,在一些板瓦外面和筒瓦内面拓有“好”、“上”等戳记。建筑用料比较考究,反映出其建筑构件进行过严格的筛选,以及工程管理的精密性,应属于秦代早期建筑。兵站遗址的发现表明秦军在秦直道沿途是有驻军的,同时意味着秦直道是一个系统化的军事工程,不仅仅有宽阔的道路,还有配套的其他建筑,形成了一个攻防体系,蒙恬所率领的30万大军,应有大量驻扎在长城和直道沿线的各个据点,这也是史学界有人认为蒙恬虽带兵30万,但北击匈奴却只有10万人的原因。

富县境内有条古路叫做“圣人条”,按康熙时的地方志记载即为秦直道,据说民间又称皇帝为“圣人”,将路称作“条”则是古代北方少数民族的习惯用语。富县境内还有许多当地的出土文物。大麦秸村上世纪50年代曾出土过残重近10斤的大铁铲,据估计是修秦直道留下的。沿途还有秦汉时的方砖、军用大铜锅、秦汉时期铜币等等。

秦直道沿线废弃寺庙极多,因此有许多以“寺”命名的地名,寺庙虽不属秦汉遗址,但在八卦寺附近的“斩兵庄”却看到许多据说是秦代的古墓,古墓并不大,有些甚至封土都快平了,地上满是没有经过细加工的小石碑。碑文早已模糊不清,地方干部介绍,考古队曾查看过碑文在土下的部分,看到有“刑”、“墓”等字样,再联系当地的传说和地名,这里应该是秦直道上的一个刑场。秦代以严刑苛法闻名,行军中违犯军纪的士兵会在沿途定时、定点处斩。碑文上除了写名姓以外,还有具体的罪名。

离开“斩兵庄”北行,无意中看到路旁有石窟,秦直道沿线的寺院、佛雕、石窟多是北魏时期的。当年佛教传入中原,应就是沿秦直道南下。当初仅仅作为军事用途修筑的道路,恐怕设计的人想不到还会有传载文化这一用处。

停驻圣马桥

秦直道沿线的山梁虽然大多呈南北走向,但自然条件不可能十全十美,所以秦直道一路“堑山堙谷”而过,努力行走于山梁之上,可有些自然障碍却不是轻易可以跨越的,于是直道中出现了可能是唯一的一座桥梁,那便是我们此行的终点—圣马桥。圣马桥位于甘泉县桥镇乡安家沟村,该村位于洛河南岸,北岸隔河相望的是方家河村。洛河在这一段虽然并不宽,要让马车涉水而过估计是不行的,洛河曾孕育了中国古老的文明,黄帝部族、夏、周、秦都与洛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想来先秦、秦汉时应当更为宽阔。

村长告诉我们,2005年甘泉县博物馆的文物工作人员曾在村旁发掘了一处秦汉建筑遗址,就在圣马桥南岸,笔者实地看了一下,遗址东西长150左右,南北宽接近90,现在还留有一些砖瓦及陶器,事后在回程途中专程去请教了工作人员,可惜他们对于该建筑的用途还没有最后的结论,但大多数人认为是少量驻军的营地,目的是对桥梁进行保护和管理,兼有驿站功能。

圣马桥早就没有了,我们在村民的指引下看到了洛河北岸残存的引桥。平坦的河滩上,凸出那么一块,正好与南岸的秦直道笔直相对,引桥宽度在30左右,和秦直道的平均宽度相当,引桥为夯筑,高出水面20多米,夯土层每层10多厘米。甘泉县博物馆的工作人员说,当时应是用圆木作夹板夯筑,每层的厚度就是圆木的直径。之所以高出20多米,是为了减小两岸秦直道的坡度,洛河两岸的秦直道都在山梁上,虽然不高,但坡度还是不利于马车上下,看来蒙恬为了保证秦直道上的通行速度,可谓费尽了工夫。现在有人说秦直道是古代的高速公路,现在的高速公路对于弯度、坡度都是有限制的,从一路上看到的秦直道来说,虽然够不上现在的标准,但是在古代,真可称得上是高速公路了。

笔者始终未能走完秦直道全线,离去前北望,很向往这条北去之路,向往九原城,秦直道看似简陋,却为后人不断利用,先秦、秦汉作为中华民族的产生期,留下了多少东西,打下了多少基础,这才是先古文明吸引人的地方。

 

秦直道的宽与窄

在秦直道考察的过程中,脚下的路面有时只有四五米宽,让人甚至害怕迎面开来一辆车就会把路堵死,可就在不远处几乎并行的秦直道,路基却宽达30多米,同行的人有些疑惑:这样的宽度,即使是今日的道路也不多见,仅仅为了作战需要,有必要修筑这么宽的道路吗?

仅从军事上来说,通过出土的兵马俑,我们知道当时的秦军有步兵、骑兵、战车部队,要让这几个兵种在同一条道路上分开驱驰必然需要相当的宽度,而且还会有辎重部队通行,向南和向北两个通行方向又要各占一半道路,从文献记载和沿途的遗迹和自然山口、人工关隘来看,30以上到50不等的宽度是比较正常的。另外,中国古代是一个等级社会,中间有几米的宽度还要留给皇帝单独使用,算下来单向所能使用的宽度也就20多米,秦始皇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修筑如此宽度的道路,实际上完全出于现实需要!

除了惊人的宽度,它的另一特点是沿山脊而行,但凡遇到河沟,直道下了山梁后,马上又上到下一个山梁。嬴政和蒙恬之所以选择这样的道路,恐怕多半也是基于军事目的,道路沿山梁而行,可以居高临下,一来避免受到突然袭击;二来可以很方便地看到前方的狼烟。汉初,匈奴曾在文帝时有两次规模较大的南侵,攻击目标虽然都在秦直道附近,却不敢选择秦直道及附近道路,不能不说和这一特点有关,因为北胡绕六盘山循肖关道南下,多半是怕走秦直道及附近会被提前发现!我们沿途看到过不止一处烽火台遗迹,虽然已满目疮痍,一片狼藉,但还是可以想见当初沿途构筑的烽火台,在北边有事时,几百里内烽火狼烟的状况。

当然,修筑在山脊上也有其他好处,比如不易受水流侵蚀等。而秦直道能选择这样的道路,也和客观自然条件有关:首先,子午岭主脉及其支脉的走向基本上是南北向,正好与秦直道的走向相重合;其次,子午岭上的山梁大多数宽阔平坦,易于修筑成路;再加上子午岭以风化石和砂岩为主,相比南方山地更易开凿成路。

考察秦直道时,不时想起唐人皮日休写的《汴河怀古》:“尽道隋亡为此河,而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或许是和他当年站在大运河旁有相似的感受吧!隋朝短暂的一闪而过,灭亡的原因很多,修建大运河便是其中之一,然而后世却获利于大运河;秦朝也只有十几年,灭亡原因也很复杂,相信修筑秦直道必是其一,然而这条道路却一直沿用下来,不止蒙恬自此北上,两汉的铁骑也由此北伐,直到唐初李世民北征突厥也循此道而上,历代商贾、平民都在利用此道,直到清代、甚至当代仍有使用。历史,有时候很相像、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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