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是心灵撞击外部空间的产物”

2009-07-15 19:35:03
来源: 时代在线网

“每次乘车穿越上海,我都会看到一些奇怪和神秘的事,但都见怪不怪。”J·G·巴拉德说。富有的中国商人停下割开一只倔强的鹅的脖子(它给绑在电线杆上)品尝它的鲜血的举动;穿着美式衣服的匪徒年轻力壮打家劫舍;乞丐为他们的落脚之地而奋斗;盛大的焰火正在庆祝一家新的夜总会;还有好多穿着裘皮大衣的妓女走出了汽车旅馆,等待着她们的顾客。

这是维拉—J·G·巴拉德的白俄罗斯保姆—告诉他的。下水道敞开着,脏水注入到黄浦江中,整个城市都冒着臭气,病菌和烧猪肉的臭气从成千上万中国小摊贩那里散发出来。一切皆有可能,一切都可以买到或出售。

这是《太阳帝国》的作者J·G·巴拉德在上海生活时所见到的情景。

与那些丑陋的上海同时发生的,则是一个体面的上海生活—在法国夜总会里举办的婚礼;上海跑马场中的赛马和在外滩的英国大使馆中的爱国集会。巴拉德的母亲是一位在乡间俱乐部颇受欢迎的女演员。她曾经被选为上海最佳着装的女性,但他不知道她是否将此视作一种赞美,或在上海她是否生活得快活。他怀疑他的父亲在上海要快乐一些,因为他的父亲将现代科学视作人类的救世主,他从英国的兰开夏被派到上海来经营一家纺织厂,当时他27岁。

今年419日,巴拉德在英国去世,他生前曾经接受笔者采访,谈及自己在战乱年代的童年,以及这位英国科幻小说之王被人们称道的科幻小说创作。

轰炸机飞过我的童年

 河西:您在旧上海度过了您的童年,您觉得当时的上海是一个怎么样的上海?

巴拉德:我6岁的时候,一个老乞丐坐在我家车行道上,我从别克车的后座上看着他—一个瘦弱、穿得破破烂烂的男人终其一生都没怎么吃饱过,现在只剩下了最后几口气。他胆怯地向路人摇晃着一个香烟罐,但是没有人施舍一分钱。几天之后,他看上去更加虚弱了。我问我的母亲,2号小工是不是可以去给他一点食物(我家有10个中国仆人,但是我不太清楚他们叫什么名字)。她最终屈服了,说那个小工可以去给他一碗汤。第二天下雪了,这个老男人盖着白棉被。我记得我曾经对自己说,在这条柔软的被子下面,他会感到一些温暖。他躺在被子下面,几天后,他就不见了。

我仍然会想起这个老男人。就在离开我温暖舒适的卧室几码远的地方,有一个人却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而我却被昂贵的玩具所环绕。1937年,街上的景观让一个英国小男孩沐浴在极度寒冷的日光中。日本发动全面入侵,随着中国人的村庄和农田被战争全面破坏,成千上万穷困的农民从长江沿岸涌入上海,为进入租界而打破头。他们被具有敌意的日本士兵和英国警察驱赶。我见到许多中国人给刺刀刺死,躺在路上,躺在他们被血染红的米袋上。

我父母的朋友在上海西部的郊区生活。我们去我父母的朋友家玩时,我从一个篱笆的缺口处钻过去,然后跑到一个被废弃的军用飞机场。在高高的青草中是中国战斗机的机舱,我试图爬进驾驶员的座舱里去,坐在低低的金属座位上,被肮脏的控制器所环绕。这是一次不可思议的经历,不仅因为我能想象战斗中机枪开火和湍急的气流的声音,而且因为我和这架废弃但很神秘的飞机单独在一起,这是我童年时的飞行梦。十年之后,这个小小的飞机场成了上海国际机场的所在地。当半个多世纪之后,我走下飞往上海的空中客车的舷梯时,我几乎仍能感觉到一个小男孩的存在,他还坐在他的中国飞机上,没有意识到时光飞逝如电。

河西:珍珠港事变爆发后,你们家的生活是不是也进入一个困难时期?

巴拉德:在战争的最后18个月里,我们的口粮下降得很厉害。一天,坐在我们的房间里时,我母亲称之为“象鼻虫”的东西给推到了我们的稀饭的盘子边上,我父亲说从今天开始,我们要吃这种饭——我们需要蛋白质。它们是又小又白的鼻涕虫,也许是蛆—这是我母亲避免要说的一个词。在一口将它们吞下之前,我照例会将它们数一遍—通常大约是100个,差不多就是我盘子堆满两圈的样子。

1944年,第一次美国对日本的空袭开始了。空军中队袭击了龙华机场。B-29轰炸机机群接踵而至。我一有空就抬头看着天空,看着他们飞过我的头顶,飞过我的童年。

 黑色乌托邦

河西:您的大部分小说都写过黑色乌托邦的主题,将人类社会和人类现实转化为某些不可预知世界。在您的转化中,您有没有一个现实的原型存在?您对反乌托邦的经典之作—比如阿尔道斯·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和奥威尔的《1984》—持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巴拉德:这个问题对于我这样的作家来说是很难回答的。我在上世纪50年代开始我的小说生涯,并没有意识到什么社会制度的原型。至于奥威尔,他证明了暴政可以利用人们的潜意识中的性受虐倾向,人们可以看到,在他的小说的社会制度中,就像在萨德的小说中的那些痛苦的人和自愿的受害者一样。

《美丽新世界》是一部杰作,它更进一步,他预言了我们现在正在成为的世界:细胞元、多媒体艺术和试管婴儿,令人惊讶地准确。我总是怀疑旧式的独裁专政制度已一去不复返,未来的极权制度将是顺从和屈服者的极权制度。我们喝着酒,穿着软拖鞋,这种情形类似于客机上的女服务员为乘客调整电视机的角度,一切都很合理,我们不会去问飞机事实上是在飞向何方,甚至飞机上是否真的有一名领航员。

河西:您的科幻小说和其他西方作家不太一样,更关注人类内心世界的探索,为什么会这样做?

J巴拉德:上世纪50年代,氢弹试验期间,科学越来越像魔术。同时,科幻小说被认为是描写外部空间的文学。大体上,这就是大多数人对科幻小说的想象。穿越时空、外太空行星,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们似乎忽略了最重要的领悟,我称之为“内部领域”。这是心灵的内部世界和现实的外部世界之间的交合点,这种内部空间你可以在超现实主义的画家那里看到,比如马克斯·恩斯特、达利、唐吉和契里科的作品。

他们是内部空间的画家,我感到科幻小说应该探索这些领域,这些领域是心灵撞击外部空间的产物,和那些白日梦不可同日而语。这是上世纪50年代科幻小说所处的困境。不再有严肃的现实思考。于是我开始写作……在过去的那些年里,我已经写了很多的长篇和短篇小说集,其中大概只有一部小说写到了宇宙飞船,那也只是一笔带过。我所有的小说都以现代为背景,或者和现代紧密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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